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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71年。
“汝疯了!”冯绮一掌推开执政殿的大门,朝坐在书桌后面的拓跋弘怒目而视。
拓跋弘手中的毛笔纹丝未颤,继续行云流水地写完这句誊写的佛经,这才放下笔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不请自来的冯绮。他发现佛祖真是个很好的归宿,自从去年他放下心情不去再管俗事全心礼佛之后,他的心平静多了。就算是再看到她,他的心湖也无法激荡起一丝涟漪,纯粹用欣赏的目光来看待面前的这位女子。
冯绮因为他的目光一怔,她早已经习惯了面前的这位年轻男子用或倾慕或炽热的目光看着她,却从未想到他会如此平和冷静地注视着她。冯绮此时才意识到,拓跋弘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还有两年便可以按照汉人的习惯及冠,但现今坐在那里的男子,已经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帝王,就像许多年前,一直伴在她身边的拓跋一般。
冯绮拢了拢因为疾步而来飘落下来的几缕碎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掩饰心中滔天的怒意:“皇上,汝今年才十八岁,为何居然想要禅位?”
拓跋弘摩挲着刚刚干透的佛经,微笑道:“朝政由汝打理,朕放心。”
冯绮一口气滞在胸中,他这是在抱怨她没有放权给他吗?可是擅自杀了她男宠的是他好不好?她难道还不许出出气?她想把这些话问出口,可是接触到拓跋弘平静如水的目光,便知道自己若是问出口,对方也肯定不会回答。冯绮咬紧牙根,声音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一字一顿地说道:“汝就放心把皇位传给拓跋宏?他今年才四岁!”
拓跋弘依旧浅浅笑着道:“不是还有汝吗?”他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神色。四岁和十八岁有区别吗?他宁愿当个闲散的太上皇,搬离这囚禁他前半生的皇宫,外面天高云阔,他又何必纠结于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呢?
皇位从来都不属于他。
权势从来都不属于他。
她……也从来都不属于他。
冯绮捏紧了手中的紫檀木佛珠,冷声道:“哀家最后问汝一次,汝是铁了心的要禅位?”
“是。”拓跋弘重新抬起头,笑得风轻云淡。
冯绮凤目中寒芒一闪,冷哼道:“那汝以后可莫要后悔。”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拓跋弘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随后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拿起笔誊写佛经。
八月,这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在禅位大典上,拓跋弘亲手牵着才刚刚四岁的拓跋宏走上大殿,然后把他抱上龙椅。拓跋弘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帝,但肯定是最年轻的太上皇。
冯绮站在一侧,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凤纹衣袍,冷眼旁观,一张薄唇抿得死紧。
拓跋弘并未分神注意她,而是站在龙椅旁,摸着儿子的头顶,温柔地低声问道:“宏儿,怎么哭了?”
拓跋宏早就已经泪流满面,拽着拓跋弘的衣角抽泣道:“父皇不要孤了……”
“怎么会不要宏儿呢?只是父皇累了,宏儿一定能理解父皇的对不对?”拓跋弘黯下笑容,他知道自己此举是多么的不负责任,但他横竖在宫中也就是个摆设,又何必自取其辱?他对权势也不是没有过需求,只是已经试过了,并没有冯绮做得好。朝中的那些势力纠葛,性格太过于简单的他,根本就无法弄得明白。这几年他们之间的冲突虽然都不大,但长此以往,必会形成无法挽回的惨事。冯绮需要的只是一个傀儡,那么还年幼的拓跋宏想必会更加符合她的心意。
“父皇……”拓跋宏依旧哭着不肯放手,他其他的不懂,却也明白,从今天往后,他父皇就要搬出宫去住了。他从小便是父皇一手带大,就算在两岁之后交由冯绮教导,可是后者却并不会让他留宿,他晚上也是回到父皇身边。可若是父皇出了宫,那他可怎么办?
拓跋弘用袖子一点点地擦干净拓跋宏小脸上的泪水,又一点点地扳开他拽着他衣角的小手指,硬着心肠,慢慢地在龙椅旁单膝跪了下去。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到另一边的冯绮冒着火的凤目。
是了,在几年前,她曾经教导过他,除了佛祖,可以不用再跪任何人。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已经不是皇帝了,跪拜自己选出来的君王,又有什么不对呢?
拓跋弘执起拓跋宏的龙袍衣角,缓缓地低下头去,虔诚地在唇角轻吻了一下。
“参见吾皇。”
他把这个国家交给他了,虽然不是现在,但他相信,大魏朝会在拓跋宏的手中国运昌盛的。
“参见吾皇!!!”殿下的群臣也纷纷拜服在地,参拜声震天而响。
在整座大殿之上,只有冯绮一个人盈盈立在当场,神色莫名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衣袖中,揣着一张内侍从拓跋弘书房内拿过来的纸,上面反反复复写着的只有一句话。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冯绮揉碎了袖中的纸,绝美的脸容上闪过一丝愤恨。
他一定会后悔的……
五
公元472年。
拓跋弘负着手在庭院中赏着落雪下的红梅,悠然自得。
自打从皇宫中搬出,拓跋弘整个人就处在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中,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运是在自己的手中掌控着。他闭门谢客,完全脱离了朝廷,平日里只是抄抄佛经,赏赏院景,小日子过得轻松自在。虽然他才十九岁,按理说过不惯这种闲云孤鹤的日子,但这种生活他却喜欢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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