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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这鱼糕可真好吃!”青衣道人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完全不顾一旁敢怒不敢言的婴,“要是是热的、新出炉的就更赞了!”
脱下脖子上围着的狐裘围脖,绿袍少年知道自家师父绝对是从八卦的嘲风那里知道了消息,否则又怎么可能掐得这么准,在他刚回到鹿鸣居就赶来了。看到婴正眼巴巴看着盘子越来越少的娥英鱼糕,绿袍少年拿来一条干净的手帕,极有气势地把盘子里的鱼糕一分为二,包了一半直接递给了婴。
婴的双眼立刻就闪亮了起来,像只被顺毛的大狗狗一样,扑上来蹭了蹭绿袍少年的头顶,随后生怕被抢走一样,飞快地拿着那手帕包着的鱼糕跑出了屋子。
“丧心病狂啊!”青衣道人哀嚎着,指着绿袍少年怒吼道,“一点都不尊师重道!这不是孝敬师尊我的鱼糕吗?”
“本来就是给婴带回来的。”绿袍少年才不会被自家时不时抽风的师父吓到。简直和上古神兽饕餮有得一拼的师父怎么可能没吃过娥英鱼糕?反而是从小缺衣少食的婴才可怜。他横了青衣道人一眼,轻哼一声道,“不想吃就把剩下的都给婴留着。”
“不行不行,虽然这鱼糕不敌当年在楚国王宫吃的那盘,冷了也有点腥味,但还是很好吃的。”青衣道人赶紧护好手边的小半盘。
到底是自己的师父,绿袍少年也不能太落他的面子。起身到火盆上拎了被采薇放上去烧好的热水,又拿了两个干净的陶杯。因为他和婴都不太习惯被人近身服侍,所以采薇就会在他默认的情况下,去宫中自己可以去的地方找事情做。最近几天好像是去执掌缝纫的织室学习裁衣了。绿袍少年记起前几日询问的时候,采薇说起裁衣时脸上挂着的兴奋表情。
应做何事……和想做何事吗?
脑海中不经意地划过今日与扶苏的谈话,绿袍少年不禁走了下神,差点在倒水的时候烫到自己的手。
幸好青衣道人瞥到了,及时拖了自家小弟子手肘一下,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他索性把滚烫的水壶接了过来,给两人倒满水,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从其中倒出一小堆晾干的梅花瓣。
青衣道人拈着梅花瓣,在陶杯里各放了一小撮,剩下的就都洒在了娥英鱼糕上。红色的梅花瓣配着白嫩的鱼糕,即使盛器是并不名贵的淡黄色陶盘,也立时衬得鱼糕美味了许多。而那两个陶杯之中,干梅花瓣被热水一泡,立刻就舒展开了身姿,恢复了亮泽的鲜红色,在散着热气的水中上下漂浮起来,一股淡淡的梅香渐渐在房中氤氲而起。
虽然觉得多此一举,但绿袍少年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师父对待吃食的花样,实在是推陈出新,一次比一次更装模作样。
喝了口带着淡雅梅香的茶水,绿袍少年心中的急躁也像是被熨烫过了一般,轻舒了一口气,直言问道:“师父,人是应做何事为佳,还是想做何事更佳?”
“咦?何出此言?”正拿起一块鱼糕沾着梅花瓣往嘴里送的青衣道人一愣。
师者不就是传道解惑?负责解答不懂的问题不就是师父的责任?更别提还吃着他的鱼糕了!绿袍少年指着桌上的那个锦囊,若有所思地说道:“就拿此锦囊为例,一块布料,可以成为衣袍,也可成为包裹,端看缝制之人的意愿。”他边说边抬起头,还算稚嫩的五官上却带着不同以往的郑重,“无人去理会这块布料愿不愿成为锦囊。”
青衣道人把手中的鱼糕抛入口中,轻蔑地勾唇笑了笑,香甜的鱼糕完全不影响他口齿清楚地嗤笑道:“你是为那位大公子所问吧?蠢不蠢?人与锦囊可一样?也许衣袍更为光鲜,也许包裹为其所愿,全凭其一念之间矣。衣袍也好,包裹也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绿袍少年沉默不语,师父这是在暗示他少管闲事了。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青衣道人和颜悦色地说道,“且淡然处之。”
两人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什么,青衣道人把盘子里的鱼糕和梅花茶水一扫而空之后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也没拿走那个锦囊,而是随意地送给了绿袍少年。
锦囊之中有块圆形的白玉饰物,纹路奇怪,形状却非璧非瑗,绿袍少年一时也不知是作何之用。但看质地也知价格不菲,只好连着那锦囊随身佩戴。
倒是见青衣道人走了之后,婴连忙跑了回来,手中还攥着那块手帕,眼巴巴地在桌上摊开。
绿袍少年为之动容,之前他在里面放了多少块鱼糕,现在就还有多少块。
婴居然一块都没有吃。
“阿罗,我们一起吃。”婴笑得灿烂。
“嗯。”绿袍少年冰封般的表情终于融化,唇角扬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
“哎呀!阿罗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才好啊!”
“……闭嘴。”
“闭嘴就没法吃鱼糕啦!哎呀!这鱼糕可真好吃!这杯泡了梅花的水也好好喝!”
“……吃喝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公元前225年
王离拿着腰牌接受着高泉宫门口的侍卫检查。
自从两年多前荆轲险些刺杀秦王成功后,宫中的守卫就更加严格了。之前是上殿除佩剑,现在干脆是在宫门口就要把佩剑卸掉。就算是去高泉宫不行,因为高泉宫与咸阳宫紧邻,还有着一条栈道直接连接两处宫室。
淡定地把佩剑交给侍卫,王离顺利地走进了高泉宫,抬头仰望着从山坡蜿蜒而下的一汪清泉。他还是头一次来到这里,其实就连隔壁的咸阳宫他也有一年多没有踏足过了。
在咸阳宫中也学不到什么武艺,礼乐书数他也不愿意学,也就是相当于在这两年中,和各个公子还有王侯世家的少爷们混了个脸熟而已。一年前他爷爷王翦从前线谢病归频阳之后,就禀明秦王,领了他回家,亲自教导他。反正他爷爷回来了,他也就不用在咸阳宫中当质子了。即使他的父亲王贲还在前线带兵,但毕竟是李信手下的副将而不是主将,声望不足,也没有必要再送质子入宫。
冬日的寒风骤起,刀割似的划向脸颊,王离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在军营的磨炼下,十六岁的他已经长得英武刚毅,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利剑,锋芒毕露。
王离先是习惯性地驻足环视了一圈周遭的情况,才信步追上前面带路的内侍。
他今天来高泉宫,并不是来见这里的主人扶苏的。而是那位少年上卿托人传了信,约他叙话。一想到他们两人已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王离的脚步就又不由自觉地急切了几分。
内侍也被王离身上迫人的气势所慑,一路小跑着带路,气喘吁吁地将他带到一处偏殿。刚想要通报,结果身后的王离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殿门,直接跨过了门槛,大步而入。
这间偏殿应该是专供少年上卿使用的,入目就是一个个装满一摞摞书简的书架,一股股竹子特有的清香味混杂着墨臭扑面而来,一下子就把王离呛得打了几个喷嚏。
他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墨很香,明明臭得几乎要让人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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