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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同僚慧眼如炬。”太后看这样一身的杜宣缘,怎么看怎么欢喜,“你穿这样的衣裳,倒像是暖烘烘的小太阳。”
杜宣缘不往身上邀功,只“耿直”地道:“太医院中的各位皆是臣的前辈,见识、能耐都远胜微臣,臣下拾人牙慧,得太后谬赞,实在惭愧。”
太后十分欣赏她身上不骄不矜、淡然若水的气质,笑道:“你那位同僚若是知道你背地里在哀家面前这般给他戴高帽,定要惊骇万分。”
杜宣缘就像是没听懂太后话语间对她暗藏的维护,梗着脖子坚持道:“德不配位者才会因注目而惶惶,在臣看来,这位兄长的才能远胜其位。”
“哦?”太后终于对她口中的“兄长”起了些兴趣,打趣道,“你这般敬重他,莫非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并无。”杜宣缘摇头,瞧那遗憾的模样,仿佛真心希望对方和自己是并蒂双开。
太后也觉得“陈仲因”不是以权谋私的人,她兢兢业业,除了分内之事,其余皆不加干涉,这些时日颇受自己宠信,也不曾营私。
太后早已令人调查过“陈仲因”的家境,知晓这小太医可谓是受了莫大委屈,可她从未表达过不满,甚至不曾请太后为她撑腰,越是如此,越显得面前安分乖巧的小太医可怜。
太后正色下来,摆出些唬人的威严,道:“哦?那不知陈卿觉得自己这位同僚能居何位呢?”
这样的语气、神态,仿佛是因杜宣缘为那未得其所的同僚说话而心生不满。
杜宣缘面露犹豫,先是收手,将诊脉结果一一汇报,并用她不徐不急的声音清晰地阐明医嘱。
太后以为她把小太医吓到了,这孩子忽然正经地进行工作,就像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然而下一秒,起身的杜宣缘忽然撩起身前的衣物,果决而利落地跪下,向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宛如破釜沉舟般低着头朗声道:“臣斗胆,向太后祈求一道懿旨!”
太后一怔,被杜宣缘这样孤注一掷的神情惊到,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不说话,杜宣缘便一直这样跪着,如同一座一丝不苟的雕塑。
太后猛然回神,忙起身扶起她,连声道:“有话直说便是,陈卿何至于此?”
杜宣缘的手臂就像是焊死在祥乐宫的金砖上,纹丝不动,连太后都有些惊奇——小陈太医看起来瘦胳膊细腿的,没想到竟有如此力气。
只听杜宣缘闷声道:“臣祈求太后娘娘重开太医院医使审核校考,令受污者自证清白。”
饶是太后娘娘还处于有些傻眼的状态,也能从杜宣缘的话中听出其中隐藏的冤屈,她正要问个究竟,却见杜宣缘忽然抬头,大逆不道地直视着国母,眼中尽是决绝与坚定,像是赌上她此生的仕途。
面对这样的目光,足以叫任何与她对视的人抛弃一切顾虑,坚定地与她同行。
莫名的,太后不再想去探究个所以然,戴着护甲的手搭在杜宣缘的肩上,如同一位真正的族中长辈般说道:“好,既无鹏高举,哀家便送你一阵清风。”
杜宣缘面上尽是动容,心中却异常平静——即便她心知肚明,太后送来的这阵风很有可能刮向她自己。
。
案上的册子抄写了一半,它的主人施施然回来,提起笔架上搁置的毛笔,舔饱了墨汁继续誊抄,就像是出去闲逛了一会儿,抑或是只是去喝了口温茶润润嗓子。
字迹相较于前两日横是横、撇是撇的稚子笔迹已经进步了不少,杜宣缘是按照太医院藏书上的雕版印刷体仿写的字,不管用笔方式对不对,这字形总是越来越相似的。
杜宣缘穿越前在上学的时候也练得一手端正的硬笔楷书,能够在高考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完成一张干净漂亮的考卷。
她从不需要温柔教导的老师,也不需要叫人知道她正准备做什么事情。
杜宣缘做这种需要持之以恒、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事情时,总会为自己定好每天要完成的任务量,到点儿停笔,绝不多写一个字。
反正家里已经攒了两本书,小陈太医要吃透还早得很呢。
她来到在墨池洗笔砚,动作悠然。
待到将一切处理好,杜宣缘才缓步来到老地方,站在门外的杏树下看着医吏们忙碌地进进出出。
前院正虽已伏法,但太医院中的歪风邪气显然需要整治,这段时间院中的事务进入正轨,医吏这块尤其散漫的地盘自然成了重点关照区域,他们都忙着整理档案、补全记录,也不知道陈三吃掉的那些陈皮该如何是好。
最近风声紧,这些人不敢打牌、闲聊、嗑瓜子,一个个都化身成兢兢业业的圣人,仿佛要将此身奉献给伟大的医学事业。
他们瞧见杜宣缘站在门口无所事事的模样,各个都羡慕嫉妒极了,每每从她面前路过总要挤眉弄眼一番,可碍于随时回来查看情况的上司,他们也不敢过多停留,各个脚步匆匆,像是青天白日便有什么厉鬼罗刹在身后追赶。
没过多久,杜宣缘便等来了她想见的人。
“忙吗?”杜宣缘扫了眼陈三正抱着的一大摞记录,明知故问道。
“显而易见。”陈三掂量掂量手上不知道从哪个疙瘩角翻出来的册子,它们被遗忘多时,已经与刚出土的文物一般无二,随着陈三的动作扑簌簌落下一层浮尘。
杜宣缘掩鼻后退两步,保住自己的鼻子后又风轻云淡地笑道:“太后懿旨,立秋重开医使的校考,三哥记得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温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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