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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浅浅笑着,可是她的一双秋波善睐的妙目里却回转着极其不屑的鄙弃。
她刺耳的抢白挖苦落在了徽予的耳中,使得他不禁双眉颦蹙。他的心中寒津津的,大为不快地瞪了贵妃一眼。
徽予漠然抽回扶着再彦的手,冰冷的声音沉沉地吐出:“德妃。”
韫姜有一瞬的惊恐,生怕徽予起了疑心,仍还是使自己冷静下来,走至殿中跪了下来,忍着内心的惶惶道:“皇上,臣妾不知这只凤凰从何而来。臣妾的华服曾因婢子熨帖不周而损坏,又发还至尚衣局修补,臣妾不知是不是那时尚衣局的宫人混淆了衣物,误将凤凰绣至了臣妾的衣袖上。”
贵妃冷漠的声音如刀一般:“是么?那么真是巧了,本宫的衣裳也发还重绣,用的还是金丝银线,怎么没见本宫的衣袖上也有一只凤凰呢?”顿了顿,贵妃笑道,“德妃妹妹,难道你收回华服时不曾仔细检查过么?竟任由这样一只金光闪闪、栩栩如生的凤凰,堂而皇之地躺在你的袖尾上?”
林初听闻,忙出来跪下替韫姜辩解:“皇上,昨夜再阳殿下身子不适,德妃娘娘急于照料爱子,不能顾及到华服也是情理中事。那时未央宫上下皆以再阳殿下为重,谁还会仔细一身衣裳呢?”
孟修容泠然看了林初一眼,挑眉道:“噢——是么?怎么再阳殿下病了,我们都不知道呢?还是说殿下病了,只是个借口?”
婧充容有些不悦地瞥了孟修容一眼,说道:“孟修容此言差矣,试问有哪个母亲会拿自己孩子的安康来作托辞?”
孟修容噎了一下,恨恨地瞪了婧充容一眼。
徽予静静听着,只皱了眉并未出声询问。心里却有些甚么在深深地坠落下去。
皇后却徐徐说道:“不过臣妾心想,尚衣局的宫人不会将臣妾的衣裳与德妃宫里的混淆的。臣妾的衣服早在五日前就已制完送至颐华宫了。”
徽予远远地站在殿上,传至韫姜耳畔的声音有些不真切,恍然若穿破云层的回声一般:“德妃,你的华服是几日前修补完毕的?”
韫姜闭上双眼,声音已没了几丝情感:“回皇上,是今日上午。”
徽予微微沉吟一声,脸色愈来愈难看,恍若被冰霜覆盖的荒野,没有一丝生机:“那么你说,尚衣局的宫人会误将皇后的衣物与你的弄混么?”
韫姜不知怎的,倒浮上了一丝戏谑自嘲的笑意:“回皇上,不会。”
宛陵不知韫姜为何不再辩解,却不忍心韫姜在王公大臣之前遭此羞辱,便忙出来求情:“皇上!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德妃娘娘必定不是有意要对皇后娘娘不敬的!”宛陵正说着,婉顺容也欲出列,却被婧充容止住。
婉顺容不解地看向婧充容,却听婧充容低着头,蹙眉道:“不能去。德妃娘娘自入宫以来位居高位,又一时掌权后宫,这已然是对中宫造成了威胁。况德妃娘娘父亲傅大人位极人臣,难保不会有大臣揣测傅大人会不会将自己的女儿推上后位。若是再让他们知道德妃娘娘在后宫之中党羽众多,那便更麻烦了。镇国公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的。”
婉顺容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怔怔地看着婧充容。她本以为婧充容不过是才华过人罢了,却不想她看事如此之透彻,心里一时是又羡又愧,只能坐下了不发。
韫姜深知,既然这只凤凰已经飞到自己的袖上,便再也问不出些甚么了。于是索性俯下—身来磕了头,对徽予说道:“皇上,不管如何,臣妾确实穿着这身大不敬的衣裳赴了宴,对皇后娘娘失礼了。”她咬紧朱唇,突然一横心抬起身来,行云流水一般从头上拔下那百合花的金簪,刺啦一声划向了那潋潋金光的宽袖,刺耳的破裂之声陡然响起,那块绣着凤凰的衣料飘飘荡荡,似一片了无生机的枯叶,孤寂地落在了大殿上。
文妃吓得下意识攥紧了红绡,只听见韫姜以十分沉静的声音向徽予请罪。一旁的谢昭仪却有些不依不饶,对着韫姜道:“德妃娘娘,您可真会撇干系。误穿了衣裳和故意为之的罪名处罚可是大—大不同啊。”
后座的徽延眼见了这一幕幕,心里愈发急躁起来,刚想开口为韫姜求情,却被韫姒拉住:“殿下,若是您去求情,皇上会多心的。”韫姒安抚着拉住徽延的手,柔声道,“别担心,长姐自会平安无事的。”
徽延惑然,蹙眉看向韫姒,看着这张与韫姜相识的面庞,仿佛有些痛心:“她是你的长姐,难道你也不担心吗?”
韫姒心一惊,看着如此急色的徽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皇上宠爱长姐,妾身知道皇上不会重惩长姐的。”
徽延攥紧了拳头,抿紧了薄唇,并不置对错。然而他是懂得这个薄情的皇兄的,即使他确实是爱着一个人,然而一旦关乎到前朝大事,他就会将一切置之脑后,不管新欢旧爱。一个宠妃已敢如此挑衅中宫,明日前朝定会是一片风浪。
这一厢,徽予清癯的脸上没有甚么表情,只见他冰冷似玻璃珠子似的瞳仁凌冽一剜,剜了谢昭仪一眼。谢昭仪见了,吓得忙禁了声。
徽予垂眸看了眼静静地躺在毯子上的残片,又扫了堂下面色各异的诸人一眼。他静静看着垂首跪倒的韫姜,无法狠下心来教她在诸人面前完全失了颜面,故而停了一停,才冷声道:“德妃,你先退下。”
韫姜深翕一气,既不哭喊也不作妖,只淡然地起身谢了恩,便缓缓地退了下去。一出了大明宫的宫门,韫姜就觉着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眼中溢了出来,伸手一抹,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掉了下来。
愈宁忙上来搀扶住韫姜,韫姜将头埋在双掌之中,低低地抽泣着,愈宁含着泪,安抚着她,又可惜太后因身子不爽而不能前来,否则定能护一护韫姜。
韫姜抽噎着,怆然道:“父亲与母亲一定会生气……皇上连责骂也没有,他肯定也生气了……我,我竟这样给他们丢脸。明日面对大臣的咄咄逼人,父亲该怎么办……”她低低的泣诉消散在复又响起的长鸣笙歌之中。
愈宁看着韫姜,心里百感交集,即使她是城府难测,即使曾经亦是心狠手辣。然而追根溯源,韫姜也不过是一个难以尽孝膝下,惟恐给双亲带来困扰的孩子。
愈宁柔声宽慰着她,将她搀扶上步辇,一路上悉心劝慰着到了未央宫,韫姜方才舒缓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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