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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江鹤见他手摊于外,怕再惹风寒,于是替他掖回去。江鹤被他猛然的睁眼吓了一跳,整个人瑟缩了一下,徽予叹口气:“原来是你。”
江鹤知他心病:“君悦亲送了德妃娘娘回去,奴才已经叮嘱了君悦必要好言相劝才成。”
徽予点点头,将身子倒下去躺好,定定神,将一派澎湃思念暂且放一放,道:“两个时辰后去传话,把傅枏寉、段元修同晁信传来。”
这都是议政的大臣,徽予还是不肯懈怠。江鹤本要规劝,奈他不容反驳,才答应下了。
另一厢,皇后在偏殿将汤药照看好了,出来往太元殿寝殿去时,容贤过来说:“皇后娘娘,顺妃娘娘等候着。”
皇后神色稍动,颔首往外去,果见顺妃在外,见她出来,顺妃毕恭毕敬问了贵安。
“你可是有话要说?”皇后引她往檐下一处无人的拐角去。
顺妃轻柔道:“托赖皇后娘娘自来的庇护照料,臣妾无能,只将愚见说与娘娘,倘若能为娘娘排忧解难,也是我的一点造化了。”她见皇后扬手示意她说,于是徐徐说,“像臣妾这样自顾不暇的人,娘娘大可不必传召来侍疾,否则也是顾此失彼的添乱;二则,侍疾乃是贴身精细之事,若是伺候得当了,自有千恩万赏,若是伺候失礼坏了皇上的心,也就有够受的惩罚了。新来的妹妹们未必懂得怎样仔细侍疾,合该安排积年稳妥的女使先行提点;三则,皇上这病也来得蹊跷,从前年年都是如此,未见欠安。而今年皇上抱病前三日,都留宿在未央宫德妃处,德妃自来身弱体虚,不知是否过了病气给皇上,这也是要紧的。”她屈膝盈盈然行了一礼,垂眸凝视着地上光洁的金砖地面,不再言语。
皇后略有所思地凝睇着梁上雕龙飞凤十二章的斗拱木椽,在短暂的静默中理清了心思计划,她对顺妃说:“你且回去罢。”顺妃恭顺应下,不再赘言多留,旋即下去。
随行的容贤问皇后:“皇后娘娘怎样看呢?”皇后缓缓拨弄着手腕子上一支赤金累丝嵌红珊瑚联珠形镯,迎风傲立,道:“皇后为贤,是为君王贤。”她旋身回去,容贤回味过来,紧跟而上。
未央宫,约莫等了两刻钟功夫,和如命才带了小厮过来。
韫姜请他平阳阁来说话,赐了小杌子并茶点,按捺下忧思忧虑,和和气气问他:“不知道和大人知不知道皇上的情况,我总是于心不安,想要听人说一句实在的话,所以问了太平宫的人犹嫌不够,还想亲自问一问你,听了你亲口说,我才安心。”
和如命一时百感交集,他沉口气,带着令韫姜安心的微笑,濯濯如春月柳:“微臣早料娘娘该传微臣来问,因而去打听了。只皇上龙体事重,非寻常人可问讯之。事关国本,饶是风寒或是小热,皆是千钧之重。伺候太平宫皇上的慕容大人只说确实无碍,乃是风寒天干、少憩劳累所致,非顽疾重症,难以医治痊愈。所以娘娘大可放心,不必挂念。皇上常年健朗,少有病痛,故病来如山倒,娘娘瞧着心惊罢了,实则无碍。”
韫姜这才将一颗悬至喉间的心暂且安放下了,她捂着胸口释然松了口气,对着和如命感激道:“多谢你和大人,我总是听了你的话才好放下心来。”
和如命不自觉微笑,目光闪闪有情动,道:“能为娘娘排忧解难,也是微臣之福。”他将石青色飞鹤灵芝素缎的官服下摆理正好,关切问,“不知娘娘今日感觉如何。”
他起身想要给韫姜把脉,韫姜也顺着由他,一壁回他的话,“一切都好,但是晨起时咳了两下,现下也觉着喉间毛糙糙的不适,不知是不是天干燥的原因,只怕泛起旧症来。”
和如命一壁感受了韫姜的脉象,一壁沉重地点点头,为韫姜不适感到大为惭愧与担忧,他将物什等物收拾尽了,韫姜叫他仍归坐,他于是坐下说:“娘娘的咳疾诚然是旧症,自小产那年起而生,至今未根治了去,惯常是季夏时节就会犯起,今年现在才喉嗓不适,也算是调养得宜的功劳。此乃‘鏖战’一场,必要累年下来,方才能大安了。娘娘要紧的是舒心宁神,少动忧愁之思。这松快度日,事半功倍。”
韫姜颔首一笑,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些,和如命却为这动作羞红了耳根,心不在焉听她说:“和大人日日来请平安脉,日日要叮咛我心情舒畅为上,本宫都要听出茧子了!”
和如命有些羞赧,讪讪笑:“要紧事自然是翻来倒去的说,不比药方子日日看、日日新,话都是一个理,只盼娘娘能听进去些,也就是造化了。”
韫姜待还要说时,愈宁掀起绣帘子进来,立在落地罩外,韫姜问她何事,愈宁道:“娘娘,不知哪个不知命的奴才将皇上欠安之事说给了婧婕妤听。婧婕妤关心情切,必要亲去太平宫,女使、舍人们自是阻拦不迭,婧婕妤一气之下动了胎气,宜瀛小筑的红豆怕出了事,而皇后又忙于太平宫,所以特特来寻娘娘。”
和如命见韫姜面露急色,伏桌欲起,赶紧接口说:“娘娘且宽心,太医院拨去伺候婧婕妤龙胎的有微臣的小徒颜子青还有江太医,不说子青,江太医乃是千金圣手,母婴一科太医院无人比他,娘娘大可安心。”
外头风渐大,清晰可闻风打琉璃窗的扑腾之声,外头梧桐树枝倾倒下的簌簌的影赫然可见,愈宁也劝:“不若奴婢去走一遭,外头风大寒冷,娘娘出去恐让风扑了身子,还是别去了。有话托奴婢捎带去就是了。”
韫姜点点头,扶桌复又安坐下,仍是牵挂,拉着愈宁千万叮嘱了好些话过去:“你一定要和她说明白厉害,皇上龙体欠安而并非重症,她现下最要紧之事就是安胎,来日为皇上诞育一位皇子,这才是她头一桩大事。可不能为此事动了胎气、伤了身子,否则皇上听了也要忧心的。皇上那自有妥帖的人时时刻刻守在身边,又有太医们看顾,不必挂心。明日若是天好,我自然去看她,且叫她稳住。那个走漏了风声的蹄子,若是寻得出就下一顿板子,有些话说得、有些就不该乱嚼舌根。若是寻不出,也该把守门不严的人拎出来做个样子,皇嗣为重,这样不注意往后怎么得了呢!”
愈宁答应下来,将话捋了一遍,下去往宜瀛小筑去了。这边韫姜想起华惠允来,问:“华大人近来多有伺候慈宁宫那边的,太后娘娘身子可还健朗吗?”
“太后娘娘本是顽疾,一、二年间较恶,呈乾三年的时节好,所以养得格外好些,直至今年,大有起色,加之太后心事纾解些许,药效更好。如今五殿下养在太后娘娘身边,含饴弄孙,比之灵丹妙药更有能效。”华惠允依样答下来,韫姜颔首,微笑道:“那就好。”她垂下眸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地面,喃喃道,“希望本宫也能如此罢。”
太平宫,受召前来侍疾的琳美人、瑃贵人与全妃替下了皇后这班,皇后出去就迎上来势汹汹的恪贵妃。
恪贵妃大为不忿,还是不得不施了礼,才诘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打算,论情论理,第一班合该是本宫与德妃等人来伺候皇上,没有让两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子来伺候的道理。”
皇后不以为意,冷冷驳斥过去:“本宫不是安排了全妃带领么?何况恪贵妃此言差矣,都是一同伺候皇上的姊妹,皇上尚未说过琳美人、瑃贵人二人年轻不懂事不知礼,怎你反而不平起来?况依你所言,德妃本自体弱恐、不能胜任,你又有子女三儿,分心看顾,岂有周全在此伺候皇上之理?”
恪贵妃冷眼对她,字字不肯退让:“若是如此,皇后娘娘也是一样膝下有儿女,怎么倒可在此伺候皇上,流连数个时辰?而且,皇子公主自有贴—身嬷嬷奴才们伺候的,需要臣妾时刻盯眼?”她的眉眼美艳而凌厉,上挑的眼角带着锋利的锐气与刻薄,直直撞上皇后的目光,不肯一让。
“本宫乃是六宫之主,皇上之妻,与皇上伉俪情深,福祸与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岂能与你等相提并论。”皇后剜眼过去,面露不豫。
恪贵妃只充作不见,仍咄咄:“德妃体弱也可作罢,皇后拿中宫之主的身份来说辞。那臣妾也是贵贤淑德四妃之尊,乃是合宫御妻的表率,若是不第一个伺候皇上,只怕跌了贵妃的份,失了贵妃的职。说出去,知道的呢,是皇后体恤臣妾抚育皇嗣的劳苦,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你是意在打压臣妾与德妃等人,不愿臣妾等近身伺候皇上,好得皇上之心!”
她冉冉而立,气魄灼灼逼人,字字诛心,横眉冷对皇后,皇后亦是毫无弱人之势,好整以暇应对道:“公道自在人心。况你是贵妃,就算第一班无你,后头也自有你的份,何必急于一时,在此喧嚷吵闹,反而让人误以为你心胸狭隘难以容人,辜负了本宫一番好心。”
恪贵妃连连讥讽短笑,那妖冶勾人的脸,带上嘲讽的哂笑,竟别有韵味风情在,她寒声道:“好心——那臣妾真该去英华殿给娘娘上柱香,好生感激娘娘的恩德。”她侧身,视线不自觉往里飘忽而去,她其实是情急关切徽予的,她担心他的身子,恨不能替他挨这场病、时时守在跟前,她见皇后不肯退让,知道再纠—缠也于事无补,于是道:“只愿皇后娘娘诚然有信。”说罢甩袖而去,不顾皇后。
皇后脸色立时难看下来,怫然变色,愠怒道:“倒敢在本宫跟前叫板起来!”
容德侧目而视,也不忿悻悻说:“不过是丈量着皇上宠她,一贯倨傲跋扈惯了,敢跟皇后娘娘这般顶嘴吵嚷。这实实是大不敬僭上之罪!娘娘何不治她!”
“由着她去,自有一天自取灭亡。”皇后悻悻板下面孔,心中怒火中烧,“她这烈火性子,放纵之才是灭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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