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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婕妤站在彩绘长廊下,冷漠抬头看着婉容华处上空的福寿孔明灯。
她半眯着妩媚多情的凤眼,像看着一出不入流的市井游戏。雨儿为她披上云肩披风,拢好了衣襟,扶着她瘦削的肩膀说:“主子,别看了,回屋罢。”
“这样的馨香祷祝,怎不能感动上天,感动皇上?不过本宫看她不是为太后、皇上祈福,而是为她自己。”姝婕妤冷漠说,转身头也不回地入了内屋。
“那主子可要……”雨儿尝试着询问姝婕妤打算,姝婕妤淡淡微笑,往后斜了眼,提裙入内了。
雨儿亦步亦趋跟上,姝婕妤低声说:“她在我眼皮子底下献媚,我岂能无动于衷……”她眼前浮现出徽予品貌非凡、清新俊逸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理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毓庆宫外,徽予缓缓踱步至毓庆门,抬着头看那飘摇飞升的孔明灯,江鹤在一旁说:“皇上,正是这儿了。”
徽予点点头不语,提步走了进去。款款走到广阳堂前,远远站定了,望着婉容华放走了最后一只孔明灯。
婉容华突然注意到徽予站在不远处,赶忙疾步走来跪下请安,徽予扶了她一把,问:“放孔明灯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慈宁宫皇太后凤体不安,嫔妾不能时常在太后膝下伺候侍疾,实在是坐立难安,于是想出了这个法子,剪了一百张‘福’字,一百张‘寿’字,贴在孔明灯上,为太后祈福。”婉容华半低着头,含羞恭顺,像极了一只温驯的雏雀,乖巧可人。
徽予听她语气柔柔,含情真挚,不忍辜负。
凝翠在一旁小声说:“主子为剪得精致没有差池错处,手都被剪子刺伤了好几处。”
婉容华听闻,往后瑟缩了一下素手,莞尔软语说:“这是应当的,能为太后安泰付出一份心力,这点伤算什么呢。”
徽予叹口气:“你很懂事,辛苦你了。”如此一来,若不留下以作安慰就说不过去。
遂入内坐下了喝茶陪她说话,看她剪了小像逗趣。
不少时,有姝婕妤房里差人来禀告说姝婕妤头疼得厉害,想请徽予前去看望一番。
婉容华拿着剪子的手一抖,茉莉花被从中截断,飘零落地。她噎了一下,恹恹道:“既然如此……皇上何妨去看望一下谈姐姐。”
要论心中分量,自然姝婕妤远比婉容华来得重,婉容华恬静和平,但也像是清汤寡水,无滋无味,处得久了,没有意味。徽予听她这样说,于是就起身:“去去就回。”
婉容华欲言又止,往前踉跄了一步,泪眼汪汪眼见徽予负手身后,慢慢走了出去。凝翠上来扶住站立不定的婉容华,懊恼道:“主子何以不挽留皇上?”
“愚蠢!看皇上神情就知道留不住,反倒让皇上觉得我小肚鸡肠没有容量。”婉容华懊丧万分,一把抓起桌上的彩纸一口气剪了个精光,她目光如炬,恨不能把这些彩纸剪成齑粉,把谈婧娴抽筋拔骨。
她精疲力竭,瘫坐在太师椅上:“谈婧娴这只狐狸精,把皇上哄去了,就不会放他回来。”她抬起伤痕累累的玉—手,有恨无处宣泄,憋得浑身战栗,气堵痰噎,险些昏厥过去。
“本嫔决不让她好过!”她胸中的怒火庶几要撕裂焚烧她的胸膛,她憎恶得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
皇后赐了茶后朝着婉容华说:“晨起时就听闻了婉容华昨夜放孔明灯为太后祈福的事儿,太后知道了也十分欣慰,难为婉容华这片孝心了。”
婉容华起身谢过皇后夸赞,又自然而然换上惋惜忧心的表情,苦着脸说:“不过嫔妾听闻谈姐姐也头疼抱病了,早知道,嫔妾一定一起为谈姐姐祈福。”她朝着姝婕妤说,“姐姐是体贴隐忍的人,却头疼难忍把皇上请了去一夜,必定十分严重了,不知延医问药没有?”
姝婕妤平静的脸色刹那一变,张口欲言,却被皇后截断:“那想来是不轻的病症了,说起头疼病症,德妃就有着这般顽疾,若不及早诊治,只怕遗留大患。你就莫要推辞勉强了,本宫自会命太医院太医前来为你调理。时气不佳,谨慎起见,你这几日就不要侍—寝了,一则安心调养,二则避免影响龙体。你宽心,本宫会叮嘱敬事房的。”
这一通话流水似顺畅说下来,说得姝婕妤哑口无言,辩解无门。
这事万不能拒绝,否则既是拂了皇后颜面,也是坐实欺君罪名。
姝婕妤眉心紧蹙,静言思之,泰然起身跪下谢了恩。
恪贵妃斜睨其一眼,从容不迫对皇后说:“皇后夜以继日处理后宫事宜,为皇上、太后分忧。臣妾得皇上之命,从旁协助,没有不替皇后分担的道理。这区区小事,不容皇后费心,还是臣妾来办罢。”
皇后和缓说:“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下至鸡毛蒜皮之小事,本宫身为皇后,也要亲力亲为。何况还是一家姊妹抱病这样大的事。在贵妃眼里,这竟算是小事?”她的语气越到后来越是尖锐与令人感到逼仄。
“倘使皇后认为姊妹抱病是大事,那德妃病魔缠身月余,也只见皇后差人去慰问过两回,这又是什么说法?”恪贵妃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反驳。
韫姜抬眼瞥了下恪贵妃与皇后,笑说:“一入秋,冷暖变换不定时,臣妾身体不适是常事,皇上也下令不许人多来探望,好让臣妾静心。所以皇后不常差人来,无可厚非。不过,姝婕妤抱恙,请医诊治,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交由我们这些有责协理后宫的人来差办最合适。”
皇后老谋深算,沉吟须臾,对林初闲闲说:“肃妃处置后宫事务才不久,合当历练,就交由你来办罢。”
韫姜的目光如磐石般坚毅安谧,林初与她四目相交,心中安宁,于是起身坦然应承:“喏,臣妾必定尽心竭力为皇后分忧效劳,办妥此事。”
恪贵妃见皇后既退让一步,不可再穷追不舍,咄咄逼人,于是勉为其难接受,不予反驳。
婉容华眼见如此,心中快活,也出了恶气。
她得意洋洋瞥了眼垂头的姝婕妤,看她沉默黯然,只觉得痛快。婧容华与她相对而坐,将她细微变化的神情尽收眼底,人心险恶至此,婧容华觉得不寒而栗,憎恶不已。
陡然间目光交接,婉容华面如冷霜,竟叫婧容华打了个冷战,她怔怔望着婉容华,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歉疚与惭愧。
婉容华从婧容华异样的眼神中意识到她知晓了真相,她早已是心如死灰,不惧惮扪心自问四字,单是无情撇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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