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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许老舅心愿（第1页）

谢昭她娘言念听着她这些话，心伤又唏嘘，长吁短叹道：“你是个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为娘很高兴，你既然对你自己的人生有打算，便去做就是了。不管你做什么，娘都会支持你的。”

谢昭眼里包着两包泪，但吸一吸鼻子，忍下了，胡乱用袖子擦了去。

言念见她这样，还跟小时候似的粗鲁又莽撞，笑出声来，仔细擦去她眼角的泪，捧着谢昭的脸仔细看着。

“我方才差些要认不出你来。你长大了，出落得这样动人。京城有个无常，叫……你瞧你娘的记性，叫个什么名字我也不记得了，你舅舅托她照看我，她见我挂念你，每年你生辰的时候就去一趟谢府，将你描在画上，带下来给我看。说起来，这最近一张画像还是四年前你生辰的时候了，这三年，他们都说……都说你死了，又说你活了，被别人抢走了，但我想，我的昭儿一向吉人自有天相，她若是不在这黄泉之中，那必定就在哪处好好活着的。”

谢昭拉着言念的手，感慨万千，“是死过了，已经走到了黄泉道上，见着了鬼差无常，正要往孟婆那儿喝汤去的。可是有人将我带走了。我如今跟谢晅在西北州，这几年都躲在一个榕树精怪造出来的阵里，天上地下的都找不着我。元良舅舅也是前段时日才找到我的。”

说着将冕村的事情挑拣着讲了一些，又将同元良之前的事情讲了一些，后头又有些遗憾，同言念道：“我被元良舅舅的鬼差拉到最下头去了，我原本以为才过了几天，今天才知道已经过了人间的一个多月了，并且也是今天才知道娘您在这儿的，不然，我能早些时日上来看您。都怪元良舅舅，他非得要我做什么阴间将军。”

言念看着前头走着的元良的背影，十分感慨，同谢昭道：“阿兄他方才跟我说了，你要做阴间将军，这也不是他定的事情，若是由他来定，他自然将咱们言家的血脉摘出去的，就好像他之前将我从九泉之主的名册上头摘出去一样。他给我们母女二人的恩情，怕是再有几世，咱们也还不了了。”

谢昭微愣，“怎的这一任的九泉之主，原先是娘亲么？”

言念叹气点头，“我还记得这一些事情，原先是我。你应该知道，做九泉之主的人，要被活人转头就忘这件事情吧？”

谢昭点点头。

元良行走在人世间，从来没人记得他，他们同他说话，同他作揖握手，但再相谈甚欢，只要转过头，哪怕只是将视线撇开，但凡有一眼看不见元良，再看元良的时候，都会是在看一个全新的、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九泉之主在人间从来没有超过一眼的关系。

这是九泉之主的宿命，为的是好办人间的死生事。但这更像是一个诅咒，九泉之主明明是个活人，是个活着的凡人，但日复一日的，竟然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存在。

言念叹道：“你外祖父外祖母都不记得有过一个大儿子，我们也都以为言昆就是言家的长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是命定的九泉之主，是被录在名册上的，但上一任九泉之主找来的时候，来早了近二十年，被我阿兄撞上了。那时候我阿兄六岁，十分早慧，他不忍心言家的女儿要下到没有天日的阴间去做主子，还要承担被活人遗忘、被天上神仙针对的风险，就自告奋勇替我去了。”

这一去，世间再没人记得言家曾有个小神童，连他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记得有过他。

谢昭唏嘘，“我听鬼差说您在这儿等着，是要等元良舅舅的么？”

言念听谢昭这问，有点点糊涂，想了一阵，失笑摇头，“我也记不清了，但我想，其实我也没有在等谁吧。我是死的时候才知道阿兄顶替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九泉之主的。我印象中，曾经有人找过我，埋怨自己不得不顶替了我的位子，我想那定是阿兄心中有怨，毕竟九泉之主这个位子，听起来风光，但是个中的苦楚，只有下了九泉的人才明白。”

不被人惦记，还要维持同九天的平衡，还要掌管人间的死生轮回事。付出这样多，人间只知道阎王，不知道九泉之主。

他还是个活人，就算喜欢上了谁家的姑娘，那姑娘活着的时候也必定不记得他。

着实凄苦。

言念看着元良的背影，低声道：“我不走，只是想陪着阿兄，将过往他顶替我的时日都经历一遍，他在九泉之下忍着凄苦的时候，我在人间享着欢愉，承欢父母膝下，嫁人生子，享尽天伦，这不应该。我想将时间还给他，若是可以，我想接下九泉之主的位子，放阿兄回人间去，叫他在人间好好活着。”

谢昭默一默，才启口：“但是……但是九泉之主只能是活人，阿娘你已经……”

死人是做不了九泉之主的。更何况，元良就算回到人间，爹娘都不在了，自家妹子已经死了，自家兄弟也记不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个哥哥，毕竟廣谵侯言昆和谢昭她娘言念都是言家夫妇的老来得子，元良走后十多年，两夫妇才又诞下了两个孩子。

这给谢昭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她外祖父外祖母虽然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大儿子了，但隔了这么久才生子，分明是心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谢昭的外祖父母享了高寿，是六年前才去世的，元良此刻回去，他们也早就不在人间了。

或许在他们死后，说不得已曾在黄泉同元良相见了。

言念哀声叹着。

谢昭有心宽慰她娘，笑着道：“娘亲您也不必太忧愁，我看元良舅舅在这九泉下头呼风唤雨的，十分威风，他也不见得是不喜欢这种日子的样子。也说不好就是这一两年，元良舅舅就能回到人间，继续过他的活人日子去了，他这样大的人了，没什么好替他担心的，了不起我做阴间将军了之后，他想做什么，我都帮他达成就是了，有恩报恩，娘要报的恩，由我来就行！”

元良在前头转头，眼风凉凉扫了一眼谢昭，“谢三，你自己说话算数？”

谢昭啐了他一声，“你可真是猫耳朵！”随即拍拍胸脯，“我谢昭说话，一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若是要签字画押，我就给你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