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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韶这一夜睡得很不好,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反复浮现青平乡、三湾村及当南村发生暴乱的事。
她是法医,按理说早已经见惯了生死,可看着汪杞、张安民及温括三条年轻的性命,因着她早些时候的交代,就这么没了,心里依旧绞痛难忍。
好不容易挨到五更,顾不得窗外凛冽的寒风,陈韶干脆地掀被起来了。悄声出屋,去到书房,将灯点好后,拿出那十一家的供状翻看起来。
十一家谋害亲属的案件中,九家是谋害男方爹娘,两家是谋害丈夫。按照大棠刑律二之谋杀祖父母、父母之凡谋杀祖父母、父母,及期亲尊长、外祖父母、夫、夫子祖父母、父母,已行者,皆斩;已杀者,皆凌迟处死的条例,十一起案件,不管起因为何,积极协助完成犯罪行为的人,按例皆该凌迟处死;参与犯罪但没有积极协助完成犯罪的,也就是从犯,按例应处刑杖一百,流放三千里。简而言之,因十一起案件被收押的所有人,都难逃或凌迟,或杖责流放的罪名。
不过,具体哪些人该判凌迟,哪些人该判杖责流放,还得细审才知道。
将判决的结果,大致罗列出来后,陈韶又拿出了庄子暴乱案各方的供词。暴乱案的主谋无疑是林掌柜和祁掌柜,两人处于在逃状态,暂且不管。冉元飞、邓丁、周方属于刑律二之谋杀人。按照轻重,冉元飞属于积极协助完成犯罪行为,且还致至少两人死亡,毫无疑问,应处绞刑;邓丁、周方同样积极参与了犯罪,虽目前并不知道两人是否有致他人死亡,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各村死亡的那些人,皆是因为他们参与犯罪的缘故,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以,两人同样要判处绞刑。而冉元飞、邓丁、周方的家人,虽然没有积极参与,但在知晓他们犯罪的前提下,并没有实施阻止,且通过他们预谋杀人一事,或多或少都获取了经济补偿,按例,同样该处斩。
至于三个村子的村正,青平乡、三湾村的村正属于刑律二之斗殴及故意杀人,因混乱当中,无法得知两人致伤结果,暂按笞刑四十论罪;当南村的村正明知冉元飞打杀他人,在她已经严查此案的前提下,却依旧瞒而不报,罪比主犯减一等,也就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将初步判决结果记下来,陈韶搁下笔,轻轻揉一揉发疼的太阳穴后,想倒杯热茶暖一暖身子。伸手去拿茶壶,却拿了个空,抬头间,才看到全书玉不知何时也来了书房。下意识看一眼外面,见天还黑着,才要问‘怎么起这么早’,全书玉一边为她倒茶,一边先一步道:“我再早,也早不过公子。”
陈韶忍不住笑了,接过茶,慢慢喝了半杯后,说道:“以前不理解你为何每日早早就起来,今日也起早一回,算是感同身受了。”
全书玉给自个也倒了杯茶,在她斜对面坐下来,“公子是在惋惜汪杞他们几个吧?”
林掌柜、祁掌柜一时半刻很难找到,急也无用。两桩大案的罪名也已经拟定好,剩下的只是慢慢排查,以确定他们各自的罪名。左右现在没什么事,陈韶搁下茶杯,随口问道:“怎么说?”
全书玉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哀痛后,才又重新抬眼,“我与汪杞几个并没有打过交道,但与张儒沅、崔述几个日日相处。说实话,他们几个一开始……”
全书玉笑一笑后,才接着说道:“若非公子要栽培他们,我怕是坚持不到现在。看着他们从一开始十件事能错八件事,到现在独当一面、事事妥帖,不知不觉,也将他们慢慢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样有了爱护与骄傲之意。汪杞他们几个是他们的同窗,想必经历也跟他们一样,这么年轻的几条生命,却以这样的方式没了……”
说到后来,话语不自觉地有了哽咽之意。
“是我的错。”陈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制止住她辩驳的话,接着说道,“当初我让他们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与百姓发生冲突,是基于没有前朝太子党的前提下。在发现了前朝太子党后,我就应该警觉,前朝太子党既想推翻新朝重建旧朝,又筹谋了上百年,布局不可能仅仅是安排朱家、顾家等人为他们筹粮、囤钱,他们一定还准备了后招。可惜我一心沉浸在收拢民心的行为当中,根本没有预想过背后所蛰伏的危机,这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也不能全怪公子,”全书玉想一想后,说道,“尽管公子发现了前朝太子党,但前朝太子党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难免会让人松懈。如今既知道了他们是带毒的蝎子,他们也再想搞事,也就很难成功。”
陈韶微微叹气,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代价太大了。
“你们都起来了?”蝉衣裹着大氅推门进到书房,看到两人,揉着红肿的眼睛说道,“我还以为就算我不是最早,也能排个第二,没承想竟是最后一个起来的。”
全书玉倒一杯热茶递过去,“你昨夜翻来覆去,好晚才睡,这时候起来已经算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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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衣喝两口热茶,向陈韶说道:“昨日夜里我与书玉商量好了,今日我们会跟着汪杞他们的棺椁到他们家去,一是打探他们家中的情况;二是代替公子送一送他们。因着他们有三个人,我们也无法分身乏术,一会儿我打算去找徐光,问一问他找的先生,看能不能让他们分三批回去。他们三个都是为护百姓而死,我们总不能厚此薄彼。”
陈韶点头:“你们看着安排。”
“还有,”蝉衣继续说道,“既然公子都给他们写了祭文,还要刻到碑上,那他们的坟茔就不能太寒酸了,我想让书玉拨三十两银子出来厚葬他们。”
陈韶再次点头:“可以。”
蝉衣长舒一口气后,搁下茶杯,歪头看一眼外边渐亮的天色后,起身道:“徐光应该起来了,我这就去找他。”
全书玉迅速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就留在这里吧。”蝉衣拒绝,“公子有个什么事,别找不到人。”
全书玉看向陈韶,陈韶道:“让她去吧。”
站到门口,看着蝉衣出了乘风院后,全书玉才唏嘘着关上门坐回来:“以往看她总大大咧咧,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没承想感情竟如此纤细敏感。”
这话不由勾起陈韶一些久远的回忆,许是自身经历过被爹娘丢弃的缘故,每每遇到同样的事,无论是人是动物,她总是挪不开脚步。那些被捡到的孩子,都被她百折不挠的送到了孤济院,那些猫猫狗狗,被她救治好后,能送人的都送了人,不能送人的,也都带回了山上。
在没有回京城之前,她每年总要抽出一个月去孤济院看望那些孩子和那些送出去的猫狗。说是看望,实则是免费给孤济院及收留猫狗的人家看病治伤,以换取他们真心对待孩子或猫狗。
回京城后,没空再去,也会想方设法地托人给他们带去银两接济。
她一直是个纤细敏感的人。
只是并不常表露罢了。
收回思绪,又闲聊了两句蝉衣后,抬眼看到站在门外偷听李天流,陈韶微微勾一勾嘴角,有意扬声道:“谁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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