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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危急关头越要从容镇定,若无其事。这是他演了十几年戏获得的最宝贵的经验。
他放下手中的皮包,朝餐厅那儿望过去,见桌子当中放着一只黄铜火锅,热气腾腾的,旁边的碟子里放着牛羊肉片,还有虾仁、蛋饺、肉圆、粉丝和几样蔬菜。
他笑着搓了搓手,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这种又湿又冷的天,吃火锅最惬意了。”
沈卉淡淡地说:“这原本是给雅辛先生准备的。”
这话的弦外之音,即便是不太聪明的人也听得出来——便宜你了,本来是没你份的。
这跟下逐客令已经没什么差别了。庞金海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没让内心的尴尬流露出来,依旧笑嘻嘻的:“这正应了那句话,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该我有口福。”
他端起一碟羊肉片:“切得这么薄这么均匀,一定是洪长兴买的,这刀工除了洪长兴没有第二家。”
接着又端起虾仁看了看:“这虾仁收拾得这么清爽,背上的黑线都弄掉了,花了不少功夫吧?”
“别啰嗦了,”沈卉说:“想吃就吃吧。”
她口气和表情都是冷冷的,好像面前是个不速之客、一个来讨饭吃的叫花子,摆出一副很勉强很不情愿的样子,从前的亲切热情就像开水里的盐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庞金海感觉心里直翻腾,尴尬、屈辱、怨恨、惊恐,种种能让人失控的情绪搅作一团,在他的身体里上蹿下跳。但他不能失控,也没有失控,他拼命忍住了,憋得胸膛似乎要炸裂开来。
什么叫忍字头上一把刀,他的体会比谁都深。
他在餐桌旁坐下,叫周嫂拿酒来:“吃火锅一定要喝黄酒,最好是5年以上的陈酿。”
他神态从容,脸上挂着一丝微笑。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沈卉看着他刚要开口,见周嫂用目光向自己询问,又把话咽了回去,朝周嫂歪了歪头。
周嫂转身离去,很快抱着一只酒坛回来了。庞金海凑过去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这是永年的堂兄从余姚老家带来的。永年自己舍不得喝,说要等你来时一块喝。他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沈卉说话时双手摆弄着杯子,看也不朝他看一眼,声音缓慢低沉,分明意有所指。
她什么意思?庞金海暗忖,“他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接下去的话也许是“你呢?你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后背在冒汗,面部肌肉僵硬,心砰砰直跳。现在要装得若无其事越来越困难了。
沈卉突然抬起头,两眼直视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外面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她停住了。
自从巡捕闯进来把林永年带走之后,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总让人心惊肉跳。
周嫂要去开门,沈卉叮嘱道:“先别开,问问是谁?”
周嫂撑起一把伞,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口,隔着门大声问:“谁啊?”
“我是邮电局的,”一个男人回答:“来送电报。”
沈卉也来到大门口,警惕地问:“谁的电报?”
“林先生,”外面的男人说:“林永年林先生。太太请开门,要签字的。快一点。”
沈卉心想,丈夫入狱一年多了,怎么会有他的电报?也许是丈夫老家有什么急事?她不再怀疑,吩咐周嫂开门。
哗啦一声,大门打开了。然而站在门外的并非邮递员,而是两个黑衣男子,一个戴黑礼帽,另一个戴格子呢鸭舌帽,帽檐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孔,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周嫂惊叫了一声,想关门已经晚了,两个黑衣男子闯了进来,黑礼帽还拿着手枪。鸭舌帽回头关门落锁。
沈卉惊呆了:“你们……你们干什么?”
黑礼帽狞笑:“别急,会告诉你的。”
鸭舌帽扯开衣襟,露出插在腰带上的雪亮的斧子:“妈的!少废话!进去!走!快走!”
沈卉和周嫂被他们推着,踉踉跄跄的回到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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