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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剑钝了吗（第1页）

“跨立。”虽然此前三种基本队列动作的组合训练夏承安演练了不下五十次，但精神刚刚从放松的状态转为紧张，一些新生的反应难免有些不合拍。甚至都不用看，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足足维持了五六秒才宣告结束，夏承安忍不住抬手扶额。他知道，仅是这一下，就一定过不了宋明远那一关。宋明远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当着学生的面，他那张万年寒冰的脸都没有变化。“立正。”又是一道口令下达，这一次新生们的表现总算没有给夏承安丢脸。只听见“咔”一声，近乎八成的新生干脆利落地靠脚。虽然因为她们当中大部分都是女生，呈现的效果没有夏承安当初在新兵连一个排的男兵表现出的声音大，但基本不怎么拖泥带水的表现，还是让宋明远收起了先前的不满。“跨立。”又是一次不按常理出牌的口令，但这一次新生们的表现比之一分钟前，完全就是天壤之别。单脚落地的声音虽然远远没有立正靠脚时那么清脆，但整齐划一的声音落在宋明远这个要求严格的上尉耳中，却是那么的动听。见新生们已经进入状态，宋明远的兴致也因此提了起来。就像半小时前夏承安做得那样，不厌其烦地将三个简单的口令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来回验证了好几遍，看到这些新生们不仅表现合格，而且还在继续进步，宋明远刚来时产生的那点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向新生们下达了跨立的口令后，宋明远转身朝夏承安招招手，随即阔步向前走去。依旧是刚才那个无人的角落，此时的宋明远不再严肃，而是恢复了平时背着战士们才会有的温和表情。拿起水壶猛地往快要冒烟的嗓子里灌了几口，宋明远这才目光灼灼地盯着夏承安，颇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叹道：“你小子，我走以后你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点时间把这些跟绵羊一样的学生组织到这种程度，你可真是天生的练兵奇才啊。”宋明远的夸赞中不乏夸张的成分。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夏承安与他训练的新生班表现也确实超出了这位经验丰富的上尉的预料。知道宋明远也不过就是随口一夸，用封定边的话说，就是上级要对下级军官和战士出色的表现给予充分的肯定，这样才能持续调动他们训练和工作的积极性。但夏承安依旧感觉十分高兴。难得这位跟自家连长带兵理念完全不一致的上尉背地里夸人，这就说明自己的工作做得确实到位了。跟封定边时间长了，夏承安当然深谙打蛇随棍上的道理。笑嘻嘻地朝宋明远表达了感谢，随即便立马热络地追问道：“连长，那我得提议？”“提议？什么提议？”虽然心里也很高兴，但宋明远可不是毛锋那种愣头青。夏承安刚开口，他就立刻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完全忘记自己因何前去汉语言文学专业新训那里莫名其妙地检查了五分钟。“就那个让我的兵提前展开停止间转法训练的提议。”虽说跟宋明远接触并没有多少次，但这位连长是什么风格夏承安可一清二楚。要是这一次不从他嘴里掏出句肯定的答复，等到下一次，可能其他班都按计划进行同样的训练了。“培训的时候不是说了嘛，教官们可以根据自己班的实际情况，在整体节奏不变的前提下适当调整训练计划。”夏承安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宋明远知道，不给面前这个列兵吃颗定心丸，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因此，虽然给出的回应似乎有些模棱两可，但表达的意思却相当明确。见夏承安面露喜色，宋明远这才郁闷地说道：“你小子以前不是挺狂的嘛，怎么现在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事事请示事事汇报，都快把我当成你们指导员了。”宋明远最纳闷的就是这个。封定边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夏承安这种能搞事的家伙到了他那里，理所应当也该是个能大闹天宫的主。怎么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夏承安的性子反而有些收敛。就像那天晚上他跟毛锋打架的事情。要是放在新兵连，夏承安估计会跟他现在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便宋明远主动询问，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可现在他居然主动拉着毛锋一起到自己宿舍里认错。这要不是离了大谱，那他宋明远可真就见鬼了。被宋明远这么追问，夏承安因为得到肯定回应的笑脸顿时收了起来。关于自己的改变，夏承安并没有觉察到太多。在他的认知里，只不过是将自己锋芒毕露的棱角收了起来，尽可能地让自己变成一个正方体，虽然同样有棱角，却也不会伤人己。这种改变就连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刘筱云和徐振卿等人都没有发现，不想却被宋明远这个半年没见的老连长一口叫破。平心而论，做出这样改变的原因夏承安实在无法当着关系不怎么密切的人说出口。但现在宋明远就是他的直接上级，这种不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他也有必要做出正面的回答。“连长，您应该知道，我在演习的时候被俘了。”听到夏承安居然是因为这个做出了改变，宋明远当即不屑地摇头：“遇到这么点挫折，就俯首帖耳改变自己了？夏承安，在新兵连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容易改造的人呢？”此时的宋明远是有些失望的。他感觉夏承安被打掉了心气。一个没有心气的兵在部队里是走不长远的。在他看来，从前的夏承安就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胚子。只要好好打磨，再为他量身定制一柄剑鞘，那他将会成为削铁如泥的宝剑。而如今的夏承安，就像是那宝剑的剑刃被磨钝了一样，虽然外表看起来依旧光鲜，但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那种凌厉。这样的人固然能够守成，却无法为坦二连乃至736团披荆斩棘。面对宋明远毫不留情地质问，夏承安苦笑一声，随即微微摇头。“连长，我被关在蓝军的帐篷里接受看管的时候，闲着无聊想了很多。我听到的赞扬太多了，得到的重视也太多了，不知不觉间，你们肯定的傲骨里，滋生了我无法控制的傲气。”“骄傲使人盲目自大，被俘前的那几天，我觉得我无所不能，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在战场上立下功勋。我确实超越了我自己，但再怎么超越，也不可能一眨眼的工夫就从普通一兵变成兰博。”“所以，我现在只想让自己重新回到刚到新兵连一个月的那种状态。让我时刻对这个伟大的集体保持敬畏，时刻对自身的不足感到忧虑。”“再说了，事情本身对任务有好处，及时向您汇报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得到您的支持反而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当然没必要瞒着您。”“废话说了一大堆，就最后这句像句人话。”宋明远没好气地白了夏承安一样，随即摆摆手示意这个惹他心烦的家伙赶紧滚蛋。夏承安不知道的是，当他转身离开后，宋明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此时此刻，夏承安在他心里，已经是一柄套上了剑鞘的宝剑。虽然已经看不到他的锋芒，但宋明远相信，能够在挫折中依旧保持冷静并且知耻而后勇的兵，未来一旦利刃出鞘，必然能让所有对他抱有期待的人欣慰万分。他终于知道，团部为什么临时将夏承安塞到这个名单早已定好的任务里。想来，团部首长同样知道夏承安的想法，甚至比这个列兵想得还要深，还要远。只是，一想到这么好的兵居然被封定边那个不要脸的家伙抢了去，宋明远心里又是一阵膈应。当初自己就应该比那家伙更不要脸一些。想到这里，将手中的水壶当成了封定边的脸皮，宋明远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口——嗯，纯当吃啥补啥了。而回到训练场地的夏承安，看到跨立练得松松垮垮的新生们，当即也收敛起了笑容。“一个个早上都没吃饭吗？怎么，都把自己当成林黛玉了，闲静时如娇花照月，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本来还想教你们新科目的，现在看来，还不是时候。”“立正，继续站军姿半小时。”换上与李爱军同款面孔的夏承安一声令下，便让这些偷偷休息也没能缓解疲劳的新生们叫苦不迭。但看到夏承安那张肿胀已经不甚明显的脸再次在他们面前保持不动，这些想要抗争一下的新生们顿时哑了火。很显然，自家教官又准备跟他们同甘共苦。当然，让他们的怨气没有初闻站军姿时那么盛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夏承安极为体贴地让他们右转，让他们的脸不用正对着已经高悬于半空的炽热太阳。有过保持一小时以上军姿的经历，虽说此时身体确实比先前疲惫了不少，但区区半小时却并没有被新生们放在心上。再次与夏承安面对面，在阳光正面映照之下，夏承安那张黢黑的脸显得格外耀眼。为了转移注意力缓解疲惫的新生们自然而然将仔细打量夏承安当成了一桩趣事，而随着目光的焦点从那个已经明显消退的肿包转移到其他部位，新生们对夏承安的敬意也逐渐强烈了起来。在遇到这些教官之前，军人在他们眼里，都是英俊帅气威风凛凛的。即便没有电视剧里演员们那么白皙，但料想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但真正观察夏承安的脸，得到的答案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被蜜蜂蜇起的肿包本来应该是血红色的，但在夏承安黢黑肤色的掩饰下，只有相当明显的暗红。如果不是夏承安鼻梁上皴裂的死皮下暴露的细嫩皮肤，他们可能真就觉得夏承安的肤色本来就是如此。毕竟，其他教官虽然显黑，却也没有夏承安这么明显。而且，有更细心的新生已经察觉到，就连夏承安穿的作训服，颜色似乎都跟其他教官有着明显的区别。其他教官的衣服，可能因为长时间的洗刷，颜色有些泛白。但夏承安的衣服，非但没有这种颜色，反而有种被油浸染过的暗沉。甚至几个嗅觉灵敏的女生，在夏承安帮她们纠正动作的时候，闻到夏承安衣服上隐隐透着一股刺鼻的机油味。先是学历，后是兵种，虽然相处不过半天，但新生们却在夏承安身上，发现了很多秘密。只是，这些秘密被这位教官很好地隐藏着，根本没有向他们公布的意思。有感于这一点，这些好奇心十足的新生们对这位教官的兴趣越来越强烈。一时间，如何跟夏承安打好关系，然后从他口中得到这些秘密的答案，成了他们站军姿时最大的妄想。夏承安当然不知道对面这些新生在半个小时的坚持中居然只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斩钉截铁跟他们回答三个字——想得美。于是，伴随着宋明远吹响新生们翘首以盼的下课哨时，夏承安终于收起了他严肃的表情，转而温和地朝同样放松了身体和精神的新生们说道：“稍后有饭前讲评，回去的路上还有拉歌的环节，我的要求只有三个，队列里不要说悄悄话，唱歌的时候一定要大声，以及食堂门口还要集合。”“做到这三点，下午三小时训练可以让你们休息四次。做不到的话，加练一小时军姿。”“除此之外，李清莹，待会儿连长讲评的时候，做好心理准备。你的问题在我们看来相当严重，要是放在部队，你的去留都在连长的一念之间。所以，为了不让自己以后的学习生活受影响，最好不要再出什么事情。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