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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纠正（第1页）

事实上，为了不让个别新生糟糕的表现影响大部分人努力的成果，早在训练计划制定之初，就留有余地——在会操和分列式表演集训的时候，会把其中一部分不稳定因素挑出来。届时，这部分新生会单独组织起来，不再接受更高强度的训练，甚至可以在方阵训练的时候休息。俗称，放羊班。因为成长过程中受到的偏见，刘洋的性格没有其他男生那么刚强。但这并不意味他的内心中没有对男子气概的向往。恰好相反，今天早上跟他对赌站军姿的时候，刘洋同样也坚持到了最后。这样一个骨子里不缺乏血性的年轻人，夏承安不希望因为这点小小的问题最终被分配到放羊班里去。刘洋能够从面前静静等待自己答案的教官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和理解。这种感觉哪怕他的父母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事实上，从小到大，因为自己左撇子的问题，他的父亲没少训斥他。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拿着腰带往他左手上抽。他也曾顺从地改过。可是笨拙的右手写字不好看被老师同学笑话，吃饭速度慢被父母埋怨，迫切渴望得到鼓励和支持的他总是在刚刚起步的时候就忍不住放弃。时间一长，习惯了嘲笑和训斥，似乎也就跟习惯了使用左手一样。父母不再强迫他改变，只是内心细腻的他也发现，每每看到自己用左手在生活中遭遇不便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些许遗憾和悲悯。但现在，他在夏承安眼里看到的，是平和，是期待。“报告，我接受。”略微思索过后，刘洋就鼓起勇气抬头回答道。从这个紧张时说话都会结巴的小伙子眼里，夏承安看到了一丝迫切——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融入集体生活，迫切地希望不被人当成异类。“那现在就开始吧。首先，伸出你的右手。”刘洋疑惑不解地伸出手，却看到夏承安从口袋里掏出笔在他手上轻轻画了一道线。就当他准备将手缩回去的时候，夏承安又拽着他的右手放在他面前，随即郑重其事地向他介绍道：“这就是你的右手。当我下达向右转，向后转的口令时，你都要以这一边的脚跟为轴转体，清楚了没有？”这些最基本的要领早在半小时前夏承安就详细讲述过，刘洋当时听得很仔细。虽然不明白夏承安重复这个有什么用，但刘洋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接下来，每次听到口令后，要先在脑子里想一想，你的右手到底是哪边，然后再转体。我不要求你反应速度有多快，但一定要准确。现在开始准备，向左转。”刘洋的左右不分就是一种惯性思维在作祟。说了半天向右转需要注意的事项，夏承安到底还是来了一出出其不意。听到口令的刘洋下意识地动了动被夏承安标记过的手臂，正准备向右转体的时候，似乎又觉察到了夏承安口令中的陷阱，随即迅速收起向右转的姿态，转而往正确的方向扭动了身体。如此矛盾的动作，让他感觉极为别扭。急忙偷瞄了夏承安一眼后，刘洋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报告，便再度悄然低下头。他感觉自己辜负了夏承安的帮助和期望。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夏承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思考的时间还是太短，下一个口令，给你两秒的考虑时间。还是那个要求，一定要准确，可不能像刚才那样摇摆不定。注意听口令，向左转。”这一次，刘洋倒是没有继续盲从于自己的习惯，甚至于没有跟从上一个口令的转体，而是经过一番考虑后，坚定地向左转体九十度。如此巨大的进步让夏承安不由得有些欣慰。如果刚才刘洋真的不假思索就复刻上一个转体动作，他反而不会像现在这么满意。“这一次表现就很好。记住了，接下来的目标是尽可能缩短思考时间。听口令，向后转。”下达这项口令后，夏承安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观察刘洋有没有从正确的方向转体，而是匆匆凑到他身旁，准备等他身体不协调把自己绊倒的时候搀他一把。见对方动作虽然依旧缓慢，却并没有像跟随大部队训练时一样身体歪斜，夏承安总算松了口气。一对一的辅导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刘洋似乎慢慢找到了感觉。擦掉自己手上的标记，这位眼中满是自信的青年自告奋勇：“教官，我想回去跟大家一起训练。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自己真正进步了多少。要是还跟之前一样的话，我再私底下找时间单独联系。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拖大家后腿的。”夏承安还是第一次听刘筱云之外的人跟自己打包票。本来就对纠正的效果颇为满意的他当即点头答应，但也颇为严肃地提醒这个喜笑颜开的学员道：“做好迎接失败的准备。毕竟是十多年的习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改就能改过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郑重其事地点头答应，夏承安笑了笑，便摆手示意对方回去。夏承安并没有第一时间跟过去检查其他人的训练情况。其实不用检查他也知道，没有自己坐镇，仅凭黄馨玥这个刚推选出来不到一天的女生班长，肯定镇不住场子。不过，这也在夏承安的计划之中。等宋明远给新生们留足了休息时间，再度吹响操课哨的时候，姗姗来迟的夏承安入眼之处，是黄馨玥有些嘶哑的口令，和队列中不甚整齐的转体靠脚和窃窃私语声。“看来休息过后，大家精力都很充沛啊。靠脚声回响都能持续七八秒，一双胶鞋都能模拟口技。我要是新兵连有你们这水平，早就被选拔到文工团各地慰问演出去了。”冷不丁一句冷笑话，让看到夏承安回来后迅速装作严肃认真的新生们纷纷忍俊不禁。胶鞋哪里有口技，靠脚的回声怎么可能持续那么久？笑声仅仅维持了三秒钟，意识到夏承安绝对是在讽刺他们的新生瞬间收敛起笑容，随即羞愧地不敢与夏承安对视。他们知道，刚才他们在队列中的不堪表现全都落入了夏承安眼里，刚才那些俏皮话，就是拐着弯在批评他们。“继续笑啊，怎么不笑了？刚才还笑的挺开心的。”已然知道过去一个小时这些新生们是以何种态度应对训练，夏承安失去了进一步检查的兴趣。“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们的自觉性。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跟其他班一样巩固一下早上的科目吧。全体都有，向左转，向右看齐，向前看，立正，稍息，立正。”凌乱的队伍让夏承安尤其看不过眼。为了让这些新生们最大程度地感受到军训的严肃性，这一次夏承安没有心慈手软，直接让所有人面向已经没有那么刺眼的太阳。“让你们懈怠训练，是我这个教官的责任。从现在起，我陪你们一起晒晒太阳，顺便也晒晒自己腐朽堕落的内心。时间不长，还是四十分钟。”宽阔的操场上，一直关注着夏承安这个班训练情况的老兵们看到这一幕，心里总算落下一块大石头。虽说评判这次训练的优劣以最终考评的成绩为准，但从夏承安出风头的那一刻开始，这些老兵们心里已经暗暗跟他较上了劲。虽然他们都觉得夏承安加快教学进度，对这些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学生而言无异于揠苗助长，但不管怎么说，被一个列兵带的班快一步，总归让他们心里有些不舒服。本来他们还想等过几天验收的时候再看夏承安能把这群根基不稳的新生带成什么模样，但如今看来，甚至都不用过几天，结果当天就出来了。刚才汉语言文学新训班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那稀稀落落的靠脚，那歪歪扭扭的转体，还有队列中窸窸窣窣的小话，这样的队伍他们只有六个字的评价——无组织，无纪律。对，就是一群连散兵游勇都算不上的绵羊。军训，是要练出一群猛虎恶狼出来，可不是让一群绵羊裹上一身迷彩服就够了的。观察到这里，一群老兵们全都失去了跟夏承安较劲的兴趣。下午的训练就在这种思想转变中慢慢度过。晚饭后的时间，按照训练计划并没有给新生们增加额外的训练项目。无论新生还是教官，还处于彼此熟悉和适应的阶段。新生们需要通过休息来缓解疲劳的身体和高度紧张的精神，而夏承安这些教官们，也需要坐在一起讨论和总结这一天出现的问题。而此前对夏承安报以轻视的老兵们却不知道，当他们带领的班级自顾自休息的时候，汉语言文学新训班的不少新生们，却在男女生班长的串联下，组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班会。作为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辅导员，王欢对于突然间找上门的两个新生颇有些意外。当她听两人道明来意后，这种意外便转化成了好奇。“你们准备加练？”王欢留校的时间不长，但经历过的新生军训可不少。像眼前这样的，她真的是头一回见。刚才在食堂就餐的时候，她可看到很多人高马大的男生累得说话都有气无力。她负责的四个班大部分都是女生，很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加练，她们的身体受不受得了。“这是你们两个的意思，还是全班同学的意见？”王欢不由得想到，是不是这两人为了表现自己强人所难。但让她更加意外的，却是黄馨玥底气十足地回答：“指导员，您放心。这场加练全凭自愿，甚至提议的人都不是我俩。是一班的刘洋自觉加练被我们班李清莹看到了，她为了明天在教官面前表现好一点，也下去一起练了。”“然后就有同宿舍的跟过去看，一来二去，干站着旁观都觉得不好意思，索性就跟他俩一样加练了。”“我们俩觉得就这么瞎练也不好，又找不到教官，索性就过来找您了。”几句话便将来龙去脉说清楚后，黄馨玥抬起手肘捣了一下身旁的男生班长，示意他也说两句印证自己的说法。奈何，并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具备这样的伶牙俐齿，这个在男生宿舍交友广泛的男生班长此刻反而羞赧地点了点头，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表示。看到这一幕，王欢会心地朝扭头怒目而视的黄馨玥露出笑容，随即便点头答应。“既然是同学们自发参与的，那我就过去看看。”跟随两人来到几乎没有灯光覆盖的操场上，王欢一眼便看到几十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此时正跟随一个没那么嘹亮的声音进行转体训练。下午并没有过来查看新生们训练情况的王欢一下子就愣住了。虽然中午讲评的时候她就听夏承安说下午会提前教新生们练转体，但她也想不到，仅仅过去一个下午，这个班级居然就有了如此明显的进步。“这声音，听起来还挺整齐的。”听到指导员惊讶地慨叹，黄馨玥当即露出得意的表情。下午被夏承安一通批评和惩罚也不是白受的。虽说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练习过转体，但此时大家伙心思都在训练上，怎么可能比先前做得更差。再说了，刘洋这个左右不分的如今转体动作都做得那么标准，其他人如果比不上他，那还怎么好意思不端正态度。“还差得远呢，下午我们的表现就比这会儿稍微差了那么一点，教官愣是让我们站军姿站到训练结束。”一想到这个，黄馨玥感觉自己已然腰酸背痛腿抽筋了。比起站军姿，她是真的更希望进行转体训练。至少，不用顶着那么刺眼的太阳晒，也不会保持一个姿势几十分钟。可能，在场的所有人都跟她是一样的心情，所以才不希望明天继续被夏承安回炉重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