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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年跟着谢昭上了船,支吾了一下,好似有话同谢昭说,但觑了李容治几眼,还是没说出口。
李容治见状道:“阿昭,你回丹城之后,歇够了去一趟稗芈城。”
稗芈?
“你不说我也会去的,我大哥哥不是开拔稗芈么?我得去帮一帮。元良投胎的事情,还请九皇子回京城之后全力相助,早日找到九泉之主。”
李容治摇头,又点头,“元良我会寻,九泉没了九泉之主,若是大乱,也会祸及人间,危害现国。你去稗芈,除了帮谢晅,还要找一找谢不留。”
谢昭一愣,“谢不留?”
李容治撇开眼,抬脚用力将谢昭的船推了一把,“周将会同你说的。”
载着谢昭和谢南山,以及周朝年的小船晃晃悠悠,被忘川河水的浪再一推,撑船的小鬼顺势将手中的船桨一拉,一下子就窜远了。远到谢昭愣愣看着站在岸边目送的李容治,看着他那笔直如松的身姿,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他方才说了什么话。
谢昭转头问周朝年,“他方才说了谢不留?”
周朝年面上羞愧,点点头道:“左前锋在稗芈城。此前从忘川河中走脱了几个阴鬼,顺着土岭坡的黄泉关口出去的。丁甲丁乙奉命去追,追回了两个,有几个在太阳底下化了,丁甲丁乙想回来复命的时候,意外发现在稗芈城附近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丁甲丁乙觉得这一只东西十分厉害,他们两个功夫不够,怕擒不住他,便找我帮忙,我去了才知道,那是左前锋。”
谢昭觉得眼睛发热,瞪大了眼,生怕眼里灼热的液体滴落下来,“他……你之前不是说,谢不留跌落到了忘川河里……只留下了在我眼里的这双眼吗?”
周朝年道:“我想他身上必定是有将军的东西。我之前带着将军的魂灯被拉到忘川河里头,也是毫发无伤,想必左前锋的魂魄也带着将军的东西,能叫他安然无恙。”
谢昭突然激动,笑出声来,又哭出声来,哭哭笑笑的,到最后颜面痛哭起来,“不留还活着啊!不留还活着啊!”
周朝年挠头,同她道:“也不是活着……但……哎,我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同将军说。”
谢昭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问周朝年,“你说吧,只要他魂魄还在就没事,咱们能将他带到奈何桥投胎去的不是?”
周朝年支吾了一阵,好似在腹中打好了草稿,才同谢昭道:“左前锋是被将军的长枪穿心而过死的,将军可还记得我同你讲的这桩事情?”
谢昭心口一痛,窒息了一下不能呼吸,当日周朝年跟她说的景象她都记得。谢不留护了她一路,他们是打碎了他的骨头才能安葬他的。便点点头,哑声道:“记得。”
周朝年道:“我也曾听后来死的兄弟说,谢大将军将左前锋埋在了永昌关附近,但七日之后再去时,发现左前锋的尸首连同将军的长枪都不见了。他们那时候还以为是蛮夷军,或是附近的土夫子挖走了,要么就是狼叼走了,但找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到。后来谢大将军被迫将防线往后退,找左前锋这件事情就搁置下来了。”
谢昭郁郁点头,“这件事情我知道,大哥哥同我说了。”
周朝年道:“我们在稗芈城见的左前锋,不是左前锋的魂魄,是左前锋这个人,带着将军的长枪,就在稗芈城附近晃悠。”
谢昭有些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周朝年想了一想,换了个说法,“我和丁甲猜测,左前锋当年魂魄落水之后,并没有被忘川河里的阴鬼伤害半分,反而还侥幸逃脱到了人间去。魂魄回人间,若是未到头七,是能够被拉到自己的死体附近的。我们猜,左前锋那时候自发走到自己的尸体附近,也不知道怎么样的机缘巧合,竟叫他死体还魂了。”
谢昭张大眼睛,“他活过来了?!”
周朝年犹豫道:“也不能算是活,就是……就是行尸走肉罢了,同将军一样。硬是将魂魄压回肉身去。但将军的情况比他好一些,跟活人没什么大区别罢了。左前锋的话,在稗芈城附近的传说里头,就是一个僵尸。”
谢昭木木然,“那他……他的眼睛在我这儿……”
周朝年点头,“是的,左前锋的眼睛在您这儿呐,他的魂魄回到死体之后,就瞎着一双眼,心口……心口还插着将军的长枪……”
周朝年不敢跟谢昭描述那细节,在他看来,谢不留十分惨。千百年来死后又回魂的事情不是没有过,肉身保留得好的能活几十年上百年的也有,肉身保持不住没几天就腐烂消亡的也有,但那些人死前的肉体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还魂之后看着也还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但是谢不留……谢不留实在是凄惨。
普通人死了之后,不出一日必定身躯软化,任人摆布,但谢不留一路以护卫谢昭的姿势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强大的信念注入到了骨头里,叫骨头到死都硬化成一个弓腰护卫的姿势,谢不留死后三日还是屈膝夹紧马腹弓腰保护谢昭的姿态。以至于他们要将他的手指和腿骨头掰断了,才能将他从马背上拉下来。要将他全身的骨头打碎着掰直了了,才能叫他躺着下葬。
谢不留的心上还穿着谢昭的长枪,长枪自背后穿心而过,阿布都的力道极大,长枪居中的点就在谢不留的身上。
周朝年在稗芈城见着的谢不留,虽然站得笔直,仍旧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谢家军左前锋,但他身上穿心而过的一杆长枪,黑咕隆咚的两只眼睛,漫无目的四处走动的时候拖沓的双腿,往下垂着的好似没有力气的双手,十指都是变形曲折的。
实在是叫人看着胆战心惊。
他在稗芈城附近晃荡,也不知道他在找寻什么东西,一到夜里就在城里城外四处走动。稗芈城中这几年一直有传言,说他挖人的心来吃,挖人的眼睛填到自己的眼睛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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