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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送锦鲤（第1页）

谢昭已经不太记得这后头的事情了。

好似是跌了一跤，昏了过去。

又好似是没跌，一路顺顺当当地抱着锦鲤跑回她娘床边，将张合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的阿金放到她娘逐渐冷去的手里头。

谢昭的小腿和脚背至今还有那两道自己的长枪划出的痕迹。

好在她那时候力气还小，虽然四岁上下就跟着她爹和她大哥练长枪，但她那会儿还不算结实，脚背那一处伤口长一寸，划得深，若是力道再大一些，非削去她半个脚掌，若角度再往前一些，非削去她两个脚指头不可。

小腿肚上那一道倒不算深，也是长，流了些血，落了个淡淡的痕迹。

阿金后来被送到了城郊的法华寺。

是谢昭自己送过去的，提着个木桶，将阿金装在里头，才出门，碰到了来揪她去家里念书的老舅廣谵侯言昆，垂眸看她艰难提着个对她而言过分沉重的桶，再看桶里委委屈屈被迫绕成了个圈的金锦鲤，问她想送到哪儿去。

谢昭其实没想好，只想着先带出来，再找找地方看看，就摇一摇头，“但是我不想叫阿金再待在府里头了。”

她娘死了才不到两个月，府里就已经一片狼藉，小娘争着要顶替她阿娘的位置，祖母也支持小娘顶替她娘的位置，两个女人逮着她爹就吵，吵得她爹都不敢回家，也不知道留宿在哪个地方。

小娘武将出身，颐指气使惯了，向来是嚣张跋扈的作态，见她爹始终不肯应允，干脆先下手为强，将原本是她阿娘管顾的事情全都要了过去。

谢昭和她娘先前住的西院，奴仆全被遣散了，换了一批新的生面孔，都是从谢家军里头抽来的人，这些男人照顾一个孩子，自然没有年嬷嬷她们做惯了的周到，谢昭冷了饿了也没人顾得周全。

谢昭这段时日干脆要么去军营里头找她爹，找不到她爹就在她大哥那儿蹭一顿，要么趁着她老舅不在府中，去她老舅那儿得心疼她的管家留一口饭，再在老舅回家之前脚底抹油溜走，免得她老舅要揪着她的耳朵习字念书。

谢昭一念书就头疼，一拿笔就手抖，她没有她娘那样的才情，看书上的字总觉得看符咒似的，看不清又看不懂。

谢昭这日提着阿金出来，一是想找年嬷嬷，她娘留下的东西也有年嬷嬷一份，但年嬷嬷被遣得匆忙，没带上，她想给她送过去。二是谢昭想给阿金找一个清净的、别人不会知道有一尾金锦鲤在的地方。

她二哥昨天在府中路上碰到她，幸灾乐祸地同她说，宫里一位娘娘听说了谢府的金锦鲤，又不能出宫来看，正央求圣上下旨，叫谢家进献锦鲤进宫呐。

谢昭那时候听清楚了，也没有丝毫惊慌，淡定点头，同她二哥说知道了，并道了一声谢。

她二哥“哼”了一声，鄙夷看她：“谢昭，你是不是傻？你以为我同你说这个，是通知你？听说圣上在拟旨了呐，你啊，你谁都保不住，你生下来是个女儿，没法叫你娘母凭子贵，你娘长得再美貌又如何？还不是处处都输给我娘一头？你们就算是嫡妻嫡女又如何，你一个女子，若是成不了女将军，你承得起谢家么？你出生的时候保不住你母亲在家里的地位，你现今连一条喜欢的锦鲤都保不住，你真是没用啊谢昭。”

谢旼说完，哈哈大笑，都要笑出眼泪来。

谢昭认认真真抬头看他，他不过也才十六岁，足足长了她十岁，前年跟着他一个远房舅舅学习经商，常在外头走动，身上早就沾染了些市井气息，吊儿郎当的，又挣了几笔不小数目的银子，自以为是同龄人中的龙凤之才，正是不可一世的张狂年纪。

“二哥哥对我好，谢昭记下了。二哥哥若是想阿金被送到宫里头，今日就不必跟谢昭说这些了。谢昭谢过二哥哥。”

照她二哥的性子，非得事情办好了才同人耀武扬威一番的，事还没个着落，他就来宣扬，就想借此踩上一脚，不是他的作风。

谢昭年纪小，有些事情上愚笨，有些事情上却通透得很，比方说，她看得出其实她二哥也不愿意阿金被送到宫里去，他这些年靠着谢昭叫阿金这项奇景，招徕了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阿金对他就是个恩人，一个能招来聚宝盆的锦鲤工具，她二哥虽然被生意场上的风气污染得差不多了，但好歹是谢长安的儿子，这忠义之心还是纯良的。

她二哥想要这尾金锦鲤多年了，但阿金是谢昭她娘的，她娘死了，就是谢昭的，谢昭也是言家的女儿不是？这金锦鲤又是圣上赏赐的，他万万不可能同谢昭买下，那于他于谢昭，都是能杀头的死罪。

谢昭猜，她二哥心里打着一个谢昭将阿金送出去了，他再花钱找人寻回来的算盘。阿金若是真被送到宫里去，那肯定不如在外头再寻回来得容易，更何况金锦鲤虽然不多，但也还是有那么几条流落在民间的，谁能说他到时候找到的那条就是圣上赏赐给了谢府的那条呢？

“啧，这皇帝老儿也真是，给了人的东西还想着要回去，他可真是有脸。”谢旼刮目相看一般斜睨了谢昭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谢昭将视线撇开，假装没听到，隔天就将阿金捞到了桶子里，提着出门去。

既然碰到了她老舅，她老舅又是一副乐意帮忙的模样，谢昭干脆就将桶子交到了他手里，自己跟在后头走。

她老舅说，她娘生前虔诚，时常去城郊的法华寺烧香礼佛，死了之后也是葬在法华寺后山的，不若就送到法华寺去，也不必遮遮掩掩，只说是感念亡母，夜里亡母托梦，要谢昭将这金锦鲤送到法华寺替她继续聆听佛法即可，当今圣上重孝，定不会怪罪谢家。法华寺在当年党争战乱之中，给当今圣上供了一处避难地，躲过了死劫，圣上也必定不会同法华寺要回锦鲤，或是怪罪法华寺。

如此甚好，谢昭甚是乖巧，点头跟着她老舅一同去法华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