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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昭懒着身子靠在廊柱上,嘴里叼了根谷莠子,把眼睛一一扫过面前的这班文客书生。
只见酸的酸,腐的腐,俱都人才平平,无甚出彩,内中惟有那题字咏诗的少年面貌俊秀,润比明珠,可惜未免有些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着实令人见之生厌,嗤之以鼻。
那少年转过头来,恰巧瞥见顾云昭嘴边的笑意还未及散去,正饶有兴致地瞅着自己。他倒也不着恼,反而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有何高见?”
顾云昭不习诗文,不通笔墨,哪里有什么高见?当下也不去理睬,手中晃着腰间别的流苏小香缨,大摇大摆地要往里去。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县中的仙童,顾家的小官人啊!”
听了这话,顾云昭便住了脚,回过头来看那说话人。
却见说话的正是一个形容清瘦的布衣书生,此刻满面怒容,素脸握拳,一副誓要为同窗出头的姿态。见他回头,全无惧色,反倒忍不住又迈前一步,放声道:“顾小官人家学渊源,文采斐然。我等才疏学浅,所作诗文想来入不得眼,如此何不以文会友,切磋一番?”
顾云昭听他一口一个小官人地叫,心中早不耐烦了,索性又转过身来倚柱抱臂,反问道:“这有何难?不知此诗花费多少功夫得来?”
那题诗少年道:“在下不才,此乃随性而作,所费约莫一盏茶功夫。”
“既这般,我便用半盏茶成诗,如何?”顾云昭眉眼弯弯,信势满怀,面上一派从容,倒叫人心中火起,疑他是故意为之,存心折辱,正耐不住要争论一番,却听他又道:“小爷我正要如厕,便劳诸位在此等候片刻,待我折回罢。”
说完也不去看众人或青或白的面色,径自晃着身子往里去了。
怀安匆忙跟上,见自家郎君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小心翼翼道:“爷,咱们莫不是要从茅厕翻墙……”
话未说完,便被赏了个栗暴,“翻什么墙?不就是作诗吗?小爷我信手拈来就是好诗!”
顾云昭指了指廊前栽种的一株随着风雨正簌簌摇落的山樱,随口道:“一朵二朵叁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九朵十朵千万朵,落入烂泥光裸裸。”
一诗吟毕,怀安张着嘴不敢言语,又实在难以恭维,正苦着脸不知所措,却听一道凌凌轻笑从近旁的花墙镂窗外传来。
主仆二人循声望去,透过花窗只隐隐瞧见一高一矮两道倩影正挨着头笑说些什么,其中一女身着黛绿襦裙,披帛委缀,背身而立,身姿极为窈窕。另一女想是侍婢,见惊动了人,便匆匆携了娇客,执伞转过月门,匿了踪迹。
如此惊鸿一瞥,连那女子的面貌都未看分明,待回过神来,周遭只余稀稀落落的一片雨声,水汽织就的薄雾密密匝匝地笼着庭院,恍若坠入仙境。
顾云昭疑心自己是花了眼,鬼使神差地随去,也顾不得细雨打湿衣袍。只是那月门外哪里还有人影?所幸徘徊间拾得一方素色巾帕,其上绣了几行诗,正是:
“山深未必得春迟,
处处山樱花压枝。
桃李不言随雨意,
亦知终是有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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