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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民间便有传言,生在皇家不是福,粗茶淡饭即平安。这传言里或许带着一丝自我安慰,可却也是千真万确的理由,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一个九五之尊的宝座,兄弟阋墙手足残杀的事情还少得了吗?只不过这里只是父亲防备着儿子罢了。
“我母亲……”崔大郎说出这三个字来,只觉自己心尖尖都在疼痛:“我母亲就这样在宫里过了二十年?”
“是,皇后娘娘日夜思念着公子,自从那年的端阳节以后,她便改为吃斋,说是要为公子祈福,她日日在佛前烧香,默默祝愿公子能得上天庇佑,逃得生天,日后有母子见面的机会。”
提起困圉深宫的张皇后,兰如青的眼角眉梢有了一丝温情,那曾经惊才绝艳的身影悄悄的浮上了他的脑海。
若要以美女来论断,二十多年前的张若嫿并不能说是绝世姿容,可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让那些会欣赏美的人痴迷。腹有诗书气自华,从小便饱读诗书以才学闻名于世的张若嫿,是不少青年才俊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一抹艳色,他们只能踮着脚尖企望着她,却不能接近她,哪怕是她身边三尺之外都不能够。
不知有多少人沉沦在那求之不得的柔美里,昔日的张若嫿被京城里的年轻才俊推举为高门贵女里的翘楚,因着这难得的才貌双全,她入宫为后,让不知多少人心碎了一地,其中就包括了现在正站在书桌之前的兰如青。
为了她,他放弃了许多东西,他没有想过值不值,他只想着能为她做一些事情,心里便很是开心。
他曾拿着身份悬殊来压制崔大郎,这其实是出自他内心的一种劝诫,当年若是他有显赫的门第,说不定他与张若嫿也能成为佳偶。可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她是云端上的娇花,高不可攀,而他只是地上的一棵小草,随风卑微的朝那娇花招摇。
年轻的时候他也鄙视过以身份来谈论一个人,也强烈支持英雄不论出处,可当他被现实教育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才发现身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即便再努力,他也只是重重的摔在了沟底,再也爬不出来。
不愿见到自己的悲剧重演,他才想先下手为强,在崔大郎与卢秀珍情根深种之前扼杀了这份感情,可是没想到愈是不想要发生的事就愈会发生,他反对得越厉害,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便越是对于卢姑娘更加欣赏爱慕了。
“我要将我母亲救出宫来。”崔大郎捏紧了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他的心似乎被人戳了一刀,那儿有个很大的洞,正在汩汩的朝外边冒血,带着他全身的精力,慢慢流逝。
“公子,皇后娘娘身份特殊,焉能出宫?”兰如青大吃一惊,赶紧制止:“想当年,皇后娘娘心疼欲绝想要亲自出宫寻找,都被太后娘娘拦了下来,只是派自己的亲信慢慢沿河寻觅而已。”
“当年他们为何没有寻到我?”崔大郎的眉头紧紧的蹙在了一处,他不明白为何二十年都是风平浪静,忽然间又有人寻上门来——与其让他知道这些事情,不如就让他在青山坳做一个普通的农夫,与卢姑娘一道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呢。
“当年……”兰如青也十分费解这个问题,当年为何没有寻到公子的下落?
皇上派御林军去沿河寻找只是看竹篮而已,当年御林军的统领,是一位极其正直的老将军,或许他不忍心看到一条幼小的生命就这样无辜被杀戮,故此肯定也没有花很大的功夫去探寻那竹篮究竟有没有被人捡走。而胡太后派出的内侍姑姑,可能是出宫时间太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而他们又不能在宫外做长时间停留,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没有能找到公子。
所有的人都以为公子已经被淹死了,除了一个人。
那人便是张皇后。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与腹中的孩儿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天生的母子情缘让她不敢去相信自己的儿子已经葬身在冰冷的金水河中。
“我梦见他了。”
提起二十年未曾见面的孩子,张皇后眼角眉梢满满都是温柔,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盯住了自己的兄长张鸣镝:“昨儿菩萨托梦给我,我见着了我的孩子。”
“娘娘,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不过是娘娘思念皇长子太多,故此才会做这样的梦。”张鸣镝不相信皇后妹妹说的话,那日御林军沿河寻找,找出去差不多有五十余里地都未见着那装着婴儿的竹篮,皇长子应该是已经沉入了金水河底。死去二十年的人又怎么会托梦给皇后妹妹?除非他阴魂不散。
“我真的见着他了。”张皇后的声音充满了快乐,与张鸣镝说话时就像在拉家常,就连“本宫”那样冰冷的自称都没有用上:“他生得身材高大,长相俊美无俦,菩萨对我说将他放在京城附近州郡的一个小山村里,让他默默无闻的躲了二十年,那村子后边有山,前头有河,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张鸣镝默默凝视着张皇后,没有说话。
皇后娘娘将这梦说得跟真的一样,可他却越发的不相信,一定是皇后娘娘捏造出来的,梦乃是人睡着以后一种迷迷糊糊的意识,如何能说得这般清楚,他听着她的描述就犹如她真的亲历过一般,这是绝不可能的。
“兄长……”见着张鸣镝的神色,张皇后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她立直了身子,然后慢慢的弯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间,广袖长长曳地铺地,发间九尾凤钗上的宝石琉璃串交相撞击,叮咚作响,清脆可闻。
见张皇后行此大礼,张鸣镝唬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切莫要这般做,微臣当不起!”
“兄长,我求你去帮我将我的孩子找回来,我的孩子肯定还活着,否则菩萨不会亲自将他送进我的梦里。”张皇后说得情真意切,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泪水盈盈,不可自已。
“娘娘莫要伤心,微臣这就去找。”
见着张皇后的泪水,张鸣镝再也无法抵挡,这绝望的泪水、凄苦的声音和因为思念孩子饱受折磨而变得过早憔悴的脸孔,都让他没有本分抵抗的力量。回到国公府,他将张皇后的梦与张国公一说,张国公想了想,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既然皇后娘娘这般坚持,说不定或许真有其事。”
“咱们真派人去找?”
“找,只不过是花费点时间和人工的事情,有什么了不起的,若真能找到那岂不是好事?”张祁峰虽然也觉得自己这个外孙早就没有活在世上,可为了完成女儿的心愿,也更为了张氏一门的地位,他下定决心要去替女儿找上一找。
陆家一直咄咄逼人想要取而代之,张家不会这般轻易低头,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年天煞星转世的说法也渐渐被人忘记,更何况国师最近频频出错,没有再像以前那般得了皇上的信任,要是找到了外孙,指不定还能被皇上重新认回来,入主东宫,日后成为一国之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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