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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也意味着没有极品的岳家掺合,别有心思的重臣们自己当不成未来国丈的,也不想别人占到便宜。所以朝野上下,在扶苏的婚事上,倒也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相比之别人的暗中焦急,身为当事人的大公子扶苏却早已习惯了孑然一身。不是说他不想要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可爱的子女,而是相对于他想要登上帝国宝座的理想来说,其他意愿都可以延后。更何况,身边跪坐着的忠心侍读也没有成婚,从少年相识起,就数年如一日地伴随着他。
也许,暂时不成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母妃逝去的时候,扶苏当时还小,所见所闻都有些懵懵懂懂。但随着年岁渐增,一些当时完全不理解的细节,慢慢的也都心知肚明。母妃的死,明显就是因为后宫争斗失利,甚至更有可能是他父皇纵容之下的结果。
一个没有母妃和母族支持的太子,只能依附于皇帝,做个木偶一样的继承者。
不过这么多年,扶苏耳濡目染许多后宫龌龊,再加之赵太后的轶事,也能理解为何父皇仇视女性,终身都没有立后,也甚少踏入后宫了。
简简单单的也不错,清静安宁的高泉宫总比乌烟瘴气的咸阳宫好太多。
尽管是毫无形象地斜靠在凭几上,大公子扶苏依旧浑身散发着沉稳儒雅的气质,足以让整个大秦帝国的女子为之疯狂。透过帷幔洒进亭台的阳光已经少了许多侵略性,但依旧耀眼得让人想要昏昏欲睡。一双浓眉微微蹙起,扶苏打了个哈欠,拿起手边冰镇过的花茶轻抿了一口,翻开了手边的另一卷书简。
“驰道中的上郡道、临晋道、东方道、武关道都已经完工,栈道、西方道都已经修建得差不多了。”扶苏放下手中的陶杯,叹气道,“父皇出巡之前,言明要修建从咸阳到九原郡的驰道。估摸着人手腾出来,又要准备开工了。”
从秦统一六国之后的第二年,始皇就开始修建以咸阳为中心的通往中原各地的驰道。这些驰道之上铺设了木材轨道,用马车拉动车厢在其上奔驰,车轨统一都是宽六尺,这就是所谓的车同轨。这些驰道旁有辅道,总共宽五十步,驰道的两旁每隔三丈栽树一株,而驰道的中央一条为皇帝御道,一般人不得行走。
以咸阳为中心的庞大的交通网络,可以使各地的物资迅速抵达咸阳,也可以让秦军很快地抵达中原各地。始皇在每一条驰道修建而成之后,都会欣然前去出巡。当然,他也不会忘记修建一条用来抵御匈奴的驰道。
这条驰道在规划之中被称为直道,从咸阳直达九原郡,全长约有一千八百余里。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不是说动工就可以迅速动工的,扶苏今日拿出来提一下,只是在和自家侍读商量一下何时准备为佳。
绿袍青年研磨药泥的力道一直均匀有力,不曾停歇,他闻言只是微一沉吟,便道:“不止直道,始皇曾言要在五岭开山道筑三关,开发南越之地。始皇如此看重岭南,北方也正在修长城,恐怕这三关要比直道先动工。”
扶苏微微皱眉,自家父皇对南越之地的看重,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没办法,现在他还不是皇帝,只能遵循自家父皇的旨意做事。
扶苏摸了摸鼻子,还是提笔在书简上做了批示。
缃色的帷幔偶尔荡起,被烈日映照着的水光便反射进了亭台,绿袍青年眯了眯眼睛,研磨药泥的动作停歇了下来,细细地用药杵把这一小团药泥涂在了青金鼎的内侧,摊平。随后拿起那面阴阳燧,在最中央的凹陷处放上少许艾绒,伸出帷幔之外,让阳光直射在上。
扶苏单手撑着下颌,盯着那面阴阳燧在片刻之间,就冒出了白烟,不久就引了天火,燃着了艾绒,不由得啧啧称奇。
绿袍青年把这一点天火扔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红泥炭炉之中,又把青金鼎放在其上以文火慢慢烘烤。手中拿着绢布擦着阴阳燧,绿袍青年的心思却依旧放在之前的话题上,沉默了半晌,道:“咸阳城依旧没有城墙。”
扶苏嗤笑了一声,知道自家侍读担忧的是什么。如今不仅没有城墙,父皇甚至还要再开关卡。虽然打通了岭南的通道,反过来实际上也是对咸阳的城防造成了威胁。
“以后会修的。”扶苏咬了咬牙根,再次许诺道。
绿袍青年无奈地点了点头,扶苏所说的以后,自是等他登基之后。
扶苏抚平着自己衣袍上的皱褶,眼帘微垂,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也不知这个以后还有多久。”言罢,他抬眼看着正专注地盯着青金鼎火候的绿袍青年,诚恳地叹了口气道,“只是可惜毕之你了。”
眼前这青年十二岁就天纵奇才,官拜上卿,结果因为做了他的侍读,一做就是十几年,相当于隐居在了高泉宫中,在朝臣的眼中销声匿迹。扶苏知道对其最好的回报,就是放对方出去做官。之前是以年纪太轻为借口,但现在对方已经在五年前就及冠,他却依旧不放手。扶苏有时换位思考,都觉得自己太过任性。
绿袍青年擦净阴阳燧之后,又换了条绢布擦净双手,闻言微微一笑道:“殿下言重了,毕之甘之如饴。”
实际上,这并不是客气之语,他真的很享受这种隐藏在幕后的感觉。几乎每条政令他都有参与甚至发表意见的权利,做官又有什么意思呢?老老实实地写策论和政议,还不一定被真正的决策者看到,又有何用?他现在的愿望不是振兴家族了,反而有些理解王翦为何低调。可惜武将不可能低调,除非不打算再上战场。
但谋臣却完全可以。
两人相伴十多年,自是能分得清哪句是真心实意,哪句是随意敷衍。扶苏的神色却并没有太过放松,只因这件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他还想多说几句,却脸色一变,沉声朝外面问道:“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赭红色长袍的少年撩起了帷幔,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这少年的肌肤似雪,面如冠玉,一身红衣的他就如同一团火焰般炽烈,本来凉爽的亭台都仿佛因为他的进入,而骤升了温度。
“皇兄!陪我下六博棋!”这闯入高泉宫无人敢拦的少年,自然是始皇最宠的小公子胡亥。他今年已经十六岁,却依旧少年意气,趾高气扬。
他的身后跟着数个高泉宫的侍卫,见扶苏的目光投了过来,连忙低头跪了一地。
扶苏按了按微痛的太阳穴,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他也不能真的对这些侍卫做什么惩罚。见胡亥眼中流露天真懵懂,扶苏心中的不悦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从嘴边淡然溢出。
胡亥不学无术,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一等一的。见自家皇兄表情松动,便立刻一撩衣袍,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扶苏的对面。他的心情颇佳,甚至还不忘跟一旁的绿袍青年示威似的龇了龇牙。
绿袍青年熟视无睹,低着头专心地用药杵摆弄着青金鼎中的药泥。
胡亥盯着那尊青金鼎和旁边的瓶瓶罐罐看了片刻,朝外面嚷道:“孙朔!把六博棋呈上来!”
刚挥了挥手让那些侍卫退下,扶苏就注意到走进亭台手中捧着一盒六博棋的小内侍,相貌有些眼生。他随口问了一句:“这不是孙朔吧?”原来那个孙朔他经常见到,是个圆脸的少年,长相憨厚。而现在这个相貌青涩,还不知道有没有胡亥年纪大呢,到底是谁伺候谁啊?
胡亥闻言一滞,旋即却理直气壮地纠正道:“他就叫孙朔!皇兄你记错了,孙朔一直长这样。”
扶苏皱了皱眉,猜测原本的孙朔恐怕凶多吉少。虽然其中必有缘由,但他毕竟不想多管胡亥的事情,也就没有再细问。
皓月当空,嘲风如往常一样,美滋滋地蹲在房檐上,低头偷窥后宫妃子们的日常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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