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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延觉得自己如今就是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来狠狠地噬人。
他嘬了一口手上的血痕,心想父亲要是因为衢州银课案被问斩的话,那么那些权贵包括顾衡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死在自己的刀下。
等事情全部了结后,就悄悄回老家接了妻儿裹了细软到海上去。听说那里到处都是亡命之徒,只要胆子大下半辈子就有用不完的金银财宝……
薛延正在畅想未来时,忽然一阵厉风袭来。还没有等他醒过神来,一个长长的散发着恶臭的麻布口袋将他兜头当下。难以名状的眩晕中,有人在他身后嗤声笑道:“就这么个不上台面的货色,竟然费了整整我三天的功夫……”
屋角一灯如豆,喘着粗气缓缓醒过来的薛延心念电转,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子。他舔着干燥的舌唇想,就是不知道来人是父亲的敌对,还是府衙里负责缉捕的差官?
不管是哪里的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想把自己推上断头台,无异于白日做梦?就是死也要先拉几个风光的,那些站在朝堂上冠冕堂皇的人,总要狠咬几个出来给自己垫背才好!
麻布口袋被狠狠踹了几脚,遭受剧痛薛延勉强挣扎出头。光线一亮刚呼了口气,就见面前突兀地矗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反倒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人面目清朗腰挺肩阔,一脸怜惜地摘去他眉梢上几根黑色的粗毛,微笑道:“是我太过大意,这个口袋昨日刚在乡下装过农家的肥猪,因此味道有些腥膻难闻。不过薛公子这些日子在市井间已经闻惯了这种味道,想必不怎么介意才是……”
这是一处不大的民宅,屋子里还放着油漆斑驳的家具,并不是官府设下的地牢。
薛延一时如坠冰窟,色厉内荏的叫嚷,“你想怎么样,我伤了你老婆又怎么样,她到现在不是还没死,官府顶多判我三年五载。你还敢对我动私刑不成,你头顶上的乌纱帽难道不要了?”
顾衡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我高估了你的脑子,却低估了你的胆子。我要是你,在衢州银课案刚刚爆发出来的时候就立刻断尾求生,带着家小和这些年收刮来的银子,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手脚被牛筋牢牢绑住的薛延几乎要发狂发疯,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怎么能被人拘困在此?
顾衡却看得兴味盎然,“……你却蠢得不管不顾,后脚就跟着押送你父亲的车队来了京城,还趁着这个隙细把柳香兰杀了企图栽赃给我。被周玉漱那个草包喝破后,你狗急跳墙连暂居之地都不敢回逃出了春风得意楼。”
薛延双眼紧闭在地上萎做一团,仿佛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又不甘心这么返回老家,就不顾读书人的斯文体面悄悄躲在菜场里当个杂工。蛰伏一个多月后孤独一掷伤了我毫无防备的妻子,然后又跑到这边来当鱼行的小伙计。薛公子的能屈能伸,真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顾衡轻轻拍了两下巴掌表示赞许,“让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你处境如此艰难竟还不想着回头,执意羁留在京城等你老父亲的确切消息,这份拳拳人子之心实在是让人感佩。”
滚烫的热气吹拂在耳边,就好像地底厉鬼在索冤。
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趴伏在地上的薛延听着那人不紧不慢的声音,身子却极轻微地哆嗦起来。他扭过身子正要抬头,后背上就是一阵大力剧痛,只痛得他浑身抽搐痉挛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
有人正正踩在了他腰胁上的软肉,用的气力和角度极为巧妙,被踩之人无论怎样退缩腾挪,都躲不开那股锥心之痛,不过半会儿功夫就汗透重衣心跳剧烈如擂鼓。
顾衡却好像觉得极为有意思,用足尖儿死死碾轧着那块肉,俯下身子柔声道:“我媳妇儿——是我捧在手心上的人,从小到大我没伤过她一根手指头,你却冲上来狠捅了她一刀。现在她每天都要喝半盆味道奇苦的汤药,因为怕伤及肚子里的孩子,有些汤药并不是很对症。”
薛延自那日逃遁后,为了隐藏身份并没有返回去打探消息,一听这话应该感到高兴舒坦才是。但是他却连连抽气,连一丝喜意都扯不出来,因为被死踩的腰胁实在是太痛了。
顾衡含笑看着薛延的痛楚难当已经扭曲变形的脸,觉得胸口蕴藏的恶气终于消散了些。拍着手站起来极和煦极客气地问道:“你捅了我媳妇儿一刀,也许还伤了我还未出世的儿子,所以……今日我要你一条性命不为过吧?”
薛延骇然地瞪大了眼睛,满脸地不可置信。好半天才嘶声喊道:“你是朝廷命官,动用私刑也就罢了,还敢枉杀人命?若是传出去,你一家老小都跑不了……”
顾衡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挥了一下手。
立刻就有两个黑衣蒙面人上前,齐齐把一个硕大无比的酒瓮抬过来。一个揪着薛延的后颈和鼻子,另一个就其利落地往薛延的嘴里塞了一个巴掌大的漏斗,然后就一瓢一瓢地往里灌酒水。
薛延拼命死蹬,奈何手脚都被牛筋捆得紧紧的,竟是半分都不能随意动弹。压住自己口鼻的人手劲极大,眨眼间两瓢浓洌香醇的酒水就下了肚子。
这人不是说着玩儿的,这人是想把自己醉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间,薛延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打算。这个姓顾的根本就没打算动私刑,或者更直白的说——这人只想悄无声息地要自己的一条命!他拼命往两边扭头,惊恐得一张脸皱成可笑的一团。
顾衡意态闲适地坐在一边,好心介绍道:“这是高密的高粱酒,经过三次蒸煮三次发酵,是你目前能够买到的最好酒水。喝完之后你就可以高高兴兴的上路,省得我还要对你开膛破肚,脏了这处无辜的宅子……”
薛延下死力伸长着脖子,想把肚子里像炭火一样的酒水咳出来。奈何精疲力尽地咳了半天,只能像条僵虫一样半死不活地蜷缩在地上。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那两个黑衣人过来揪住他的后颈,又毫不客气地捏紧他的鼻子根。
第二轮的灌酒又开始了,扑鼻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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