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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来说,这种人绝对值得深交。但顾衡却对这种所谓的正统君子,从里到外都假装喜欢不起来。
他在心中不无恶意地揣测,这个人之所以官至从三品还孤独终身,身边连一个侍妾都没有,也许就是因为在心底里惦念顾瑛在年轻时,无意间递给了他一张喷香的菜饼,才惹得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惦念终生。
至此之后,无论怎样的环肥或燕瘦都入不了这人的法眼。或许还曾经回去求娶过,但佳人早已嫁做他人妇,这人只得把自己的满腹相思化为无边惆怅……
这样一想后顾衡胸口微微发闷,于是更加不痛快了。
一时的错过,也许就是一生。顾衡想,这个李厚朴的行径怎么跟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宁愿孤独终生也不愿滥竽充数?要知道他可是李家的独苗,难道是因为年轻时心有所属却求之不得,所以一路的繁花盛景,皆成了路边丛生的野草不屑一顾。
在那场大梦里,顾衡落魄过自然也得意过。
自因缘际会与那位贵人结识,又使尽无数心机终于以才学被其礼遇有加,成为王府里炙手可热的长史之后,就有无数趋炎附势的人暗地里打听他的喜好。珠宝奇珍豪宅旺铺接踵而至,甚至有好事者在江南一带高价收罗扬州痩马。
其中有善揣测之人费空心思讨欢喜,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年轻时时一段过往,竟把一个和顾瑛生得有三分相似的瘦马悄悄隐藏在他的房中。
那女子身材高挑淡扫蛾眉,满身绮罗珠环玉绕,正在灯下细细绣补着一件旧衣裳。也不知无意还是受人指点,抬头俯首间的一颦一笑大方自然,竟然有几分顾瑛年青时的飒飒风彩。
顾衡一时目眩神迷,几疑堕在梦中。
彼时他受人蒙蔽命运坎坷,以为自己只能和顾瑛做一辈子的兄妹,早已把这份遗憾深埋在心底。
那时的他为了上位,什么坑蒙拐骗构陷攻讦的肮脏手段都使过见过,觉得自己早就如同烂泥坑一般的人物。心头只愿顾瑛这个小妹子能在自己的庇护下,和她的夫君童士贲岁月静好安享余生。
待见到之后才知人有相似情却不同,心底的这份惦念已经刻入骨髓,欺得了人却欺不了自己。将一脸甜笑故作温存的妓子轰出去后,顾衡抱着酒壶在床角喝得烂醉,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头彻尾就是一场悲戏。
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想。说出口不但无济于事,到最后不过是徒惹他人又跟着伤心一回罢了……
资圣寺建在海边的一处山崖顶上,极远处有几只红嘴鸥排成规律的一队,齐齐啄食退潮滩涂上的细小鱼虫。顾衡惬意的抻了一下手脚,抬起身时似有似无地在顾瑛的耳廓上轻啄了一口,满意地看着小妹子的脸颊跟天边的火烧云一样红。
这辈子有佳人在侧岁月安好,一点一滴尽在把握之中。只待有些事安排妥当后,就可以到京城一展拳脚。
他双手交握在脑后,看着天边一团没有形状的云彩,漫不经心地道:“明天就是月末,按照惯例马典史那边又要送一批银子过来。我若是不在家,你像往常一样仔细清点好就是。”
顾瑛知道他说的是正事儿,用指尖反复抠着衣袖上的一朵缠枝莲绣纹。
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低劝道:“哥哥,莱州城本就巴掌大一块。你这一年拿了德裕祥这么多分红,老爷太太若是知晓,心里势必会有想头。祖母昨个与我说,是不是准备些贵重的礼品挑个日子过去做做样子,省得日后别人说嘴?”
顾衡哈哈大笑,眉眼间俱是畅意飞扬。
“我就说马典史是个死脑筋,他回回派人过来都是送的现银。一回两回便罢了,次数一多自然招人眼,这风声迟早都要传出去。老爷那个人最好面子多半不会说什么,只会在暗处心痒难耐而已。”
他懒洋洋地轻哼一声,“太太听闻消息后,多半又恨又妒又无可奈何。家里小佛堂里供奉的菩萨,又要多生受她几回香火。还有我那位好二哥,在我面前从来都摆着兄友弟恭的架势,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累的慌。”
如今轮到顾衡成了台下的看戏人,怎么不让他心花怒放?
“看我发了大财,我二哥必会以为是我挡了他的运势,一时间只怕吃了我的心都有。他们头回沆瀣一气没有把叶瑶仙推给我,这回只怕又会想些乱七八糟的招数出来。”
顾瑛忽地想起叶瑶仙当初毅然决然地一跳,心脏也跟着猛地跳动了一下。这种事要是再来几回没谁真正受得住,这世上总有些人为达目的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一把抓住顾衡的衣襟急道:“要不你跟祖母说说,早些到省城去备考吧。这世上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你如今正要参加秋闱大比,留在沙河老宅也不知道他们会使些什么把戏?”
顾衡亲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刚才你不是叫我准备些贵重礼品,好生过去拜访一下吗?其实我去不去都是这么一回事,他们横竖看我不顺眼。你有这个心不如多为我做几样好吃的,嫌银子多了烫手吗?”
顾瑛见他一副举重若轻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由叹气道:“哥哥既然知道那边心怀歹意,你平日里多少留心些。出行都让钱小虎跟着,那小子有一把好力气,寻常三五个寻衅的都招架得住!”
说到这里不免撇嘴,“还有那个童士贲,也不知持着什么心思,几次三番地递贴子邀你到外面游玩,都让祖母客气回绝了,说你日夜攻读诗书没有闲暇。不想那人昨日又亲自送了贴子过来,说是家中喜得麟儿……”
顾衡一怔,“难怪不得祖母今日一早就让我带你到资圣寺进香,就是为了避开这个臭虫吗?”
顾瑛不由莞尔,心想那个姓童的虽生得一副规矩老实的体面嘴脸,说话做事的确像是沾附在身上打也打不掉的臭虫。
她皱了眉头,不免计较道:“祖母曾经念叨,说这人本是哥哥的亲表兄,没想到体体面面的一个人竟生了那般腌臜心肠。太太那边信了命数之说便也罢了,这人却与哥哥无怨无仇,竟想出让叶氏当众诈死逃遁的法子,真真是何其恶毒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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