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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聪明傻（第1页）

徐振卿左等右等，终究没有等来夏承安对他的特训。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让这个刚想着跟夏承安与刘筱云二人缓和关系的青年心里又滋生了些许不平衡。而这种阴暗的心思如同木槽里的麦麸，伴随着刘筱云一天比一天出色的表现，渐渐地发酵出了酸涩的味道。徐振卿没有发现的是，难以平静的心情，已经开始影响他的训练和生活。与一分队其他两个车组的老兵住在一个屋檐下，徐振卿心里的邪火自然不会在宿舍里发泄。然而当他与车组成员单独相处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对这样的徐振卿，刘筱云私底下只有一个评价：“又犯病了。”听到这样的话，夏承安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坦克车组的车长，与步兵班的班长没有区别，身上同样肩负着车组乘员的一切。徐振卿的心理状态明显出了问题，好几天时间过去，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跟这位一直努力不懈的战友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夏承安只觉得，自己的言行有负自己的职责。没好气地白了作壁上观的刘筱云一眼，夏承安抬手便朝他的后背狠狠拍了一把。“管好你自己。别以为这几天没犯错误就觉得自己能行了，二级驾驶员的理论基础和故障处理知识学到哪了？”刘筱云再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倒不是因为夏承安给他带来了多少威胁。而是总算腾出手来的李爱军，终于将目光再度落在了他的身上。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任刘筱云站在封定边面前都能面不改色聆听教诲，可一旦遇上李爱军，这愈发油滑的家伙却依旧乖得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有感于过去一月对刘筱云属于管理，李爱军特别为这个城市兵树立了一个极为明确的目标——三个月后，通过驾驶员二级技能考评。在夏承安的帮助下，对踏板和操纵杆的掌握越发熟练的刘筱云并不担心自己实车驾驶的能力。只是，理论基础和故障处理却成了刘筱云的拦路虎。他一贯是不爱学习的。可是每次想要逃避学习的时候，一想到李爱军扬言他要是拿不到驾驶员二级证书就要揍他，刘筱云心里就直犯怵。见刘筱云的注意力重新回归教材，夏承安不再充当监工，起身走到正趴在桌前看军事杂志的徐振卿身边，随意瞥了一眼杂志的内容，而后便在老兵们玩味的笑容中，低声朝徐振卿说道：“徐振卿，跟我出去一趟。”心事重重的徐振卿显然有些意外。轻轻“哦”了一声，看夏承安阔步走出宿舍，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双手却迅速将手中的杂志放进自己的杂物柜，而后快步跟着走出了宿舍。站在紧靠主路的树池旁，看着明艳的八角莲簇拥着苍劲的青松，以及青松间若隐若现的翠绿松球，连日来承受高强度工作而紧绷的神经似乎也被这旺盛的生机晕染。听到身后越来越明晰的脚步声，并没有立刻跟走上前来徐振卿打招呼。闭上眼睛，用想象力在脑海中勾勒出一片广袤的草原，幻想自己就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嗅着花朵的芬芳，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夏承安贪婪地享受着那种毫无压力的轻松惬意，奈何他身旁终究站着一个不懂风情的家伙。眼见夏承安非但不跟自己说话，反而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徐振卿本就不怎么舒畅的心情顿时多云转阴，毫无感情地冷声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大好兴致被打断，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夏承安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攻必克，战必歼，你觉得，咱们车组什么时候能达到这种水平？”从夏承安口中说出的前六个字，正是徐振卿方才浏览的文章的主标题。感觉夏承安在借题发挥的徐振卿冷笑一声，而后用他那确实不受人待见的冰冷声音嘲讽道：“你觉得呢？”原封不动的皮球被踢到自己面前，夏承安没有回头，也知道徐振卿此时脸上一定堆满了戏谑的笑容。这种笑容很讨厌。如果是几个月前的夏承安，他此时会选择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但此时的他，显然不能这么任性。无论出于战友情谊，还是出于车长职责，他都有义务纠正徐振卿不端正的态度和思想，让他能够以平和的心态主动融入203车组这个小家庭。“我觉得，你身上的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我们永远都无法达到这种水平。”听夏承安居然毫不掩饰地将矛头指向自己，徐振卿戏谑的笑容瞬间变了颜色，眼睛眯起的同时，声音愈发冰冷地朝夏承安质问道：“你的意思是，车组成绩上不来，是我的问题？”徐振卿感觉很可笑。一直以来，虽然夏承安在各方面都总是压他一头，但在李爱军的教育下，徐振卿虽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却并不觉得自己的对手人品有问题。但现在，他感觉自己似乎看走了眼。车组如今成绩不上不下，明明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夏承安居然将原因全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徐振卿有些难以置信的同时，也觉得眼前这个面色如常的家伙有些无耻。更让徐振卿有些难以接受的是，面对自己的质问，夏承安居然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你觉得，这不应当是你的问题吗？”知道徐振卿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夏承安冷笑一声，不待对方展开争论，便穷追猛打地质问道：“这些天你在做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清楚？莫名其妙跟大家伙闹矛盾，训练的时候情绪低落态度消极，我跟刘筱云通报情况连公式化的回应都没有，要不是你还能吃能睡能走，我都以为我们是在跟一个死人做战友。”“你要是对车组不满，宿舍里有代理分队长，连部有连长指导员，但凡你跟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反映情况，我们也不至于整天跟猜谜一样猜你的心思。”“你真该去军容镜前好好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你的心态，让你这张脸都变得扭曲了。如果你还意识不到问题，接下来的训练，回去当你的二炮手吧。”“凭什么？”被夏承安劈头盖脸地质问了一通，徐振卿并没有听进去多少。这些站在道德制高点居高临下地批判他在夏承安这里经历了不止三次，在不平衡的心态先入为主的前提下，这些质问对他而言就跟放屁一样。他之所以恼怒地质问，完全是因为夏承安剥夺了他充当一炮手的权利。虽说分队和连里都没有明确表态让他担任203车组的一炮手，但宋小林今年年底离开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因此，早在夏承安一开始让他和宋小林轮流以一炮手的身份参加训练的时候，封定边和李爱军就默认了这样的安排。后来夏承安去参加演习，六变升级训练法又在坦二连展开试点，这种轮换就显得更加理所当然。可如今，夏承安居然要利用代理车长的权利剥夺他的机会，这直接触及了徐振卿的底线。质问的语气灌入夏承安的耳朵，看着对面站着的青年恼羞成怒，夏承安冷冷笑着。“凭什么，就凭我不敢用自己的前途做赌注，让一个无法自我调节心态的人参加实弹射击。就凭你现在的表现，不配宋小林主动放弃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宝贵机会。”两个理由，宛如两发沉甸甸的炮弹，狠狠砸在徐振卿有些脆弱的内心深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夏承安，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很难相信，宋小林居然会主动放弃那么宝贵的机会。换作是他，他绝对不会将这种错过一次便不知道能不能再有的宝贵机会拱手让人。而且，如今看来，无论夏承安，还是宋小林，甚至李爱军以至于封定边，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了默契。只是，这几天自己的表现，似乎让他们失望了。“不是真的，你是在骗我。宋小林他怎么可能这么傻？”宋小林傻吗？夏承安觉得确实挺傻。但正是这种傻，夏承安对这个平时看起来就不怎么机灵的上等兵，内心中充满了敬佩。设身处地地想，两年的辛苦付出，操纵杆发射按钮无实物演练成千上万次才得到这样一次宝贵的机会。那发打出去的炮弹带走的不仅是大把的经费，还有一个热血青年大好的年华。宋小林不是竞争不过徐振卿才选择退让。虽然他木讷，虽然他屡次因为憨厚惹得封定边骂娘，但在六变升级训练法的磨砺下，宋小林的技战术水平早就有了脱胎化骨的蜕变。论资历，徐振卿不如他；论能力，两人最多打个平手。甚至今时今日，徐振卿受心理因素的影响，表现出的水平早就差了宋小林一大截。夏承安依旧记得宋小林将他拉到僻静的角落里跟他说的悄悄话。“夏代车长，我觉得，实弹射击的时候，应该让徐振卿上。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打一次实弹最多就是过一回瘾。徐振卿不一样，他是准备留下来的，而且他也有本事留下。让他打，对咱们连有好处。”有什么好处，宋小林说不清楚。甚至，夏承安都觉得宋小林未必就会想那么多。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样做对坦二连好处更大，因此，即便内心再渴望，他依旧选择做出退让。这种无私的胸怀，夏承安不觉得他能做到。也正因如此，看到徐振卿整天不求上进的模样，夏承安心里忧虑的同时，也窝着一团火。“觉得他傻的人，确实都很聪明。可聪明的人，往往都会自作聪明。我是这样，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夏承安讥讽地看着失态的徐振卿，不断用尖锐的语言刺激着他内心。“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跟我和刘筱云有很大关系。本以为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至少能够找到一种合适的方法调整自己。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作为引发你心态问题的主要原因之一，我不准备听你谈心事。给你一天半的时间自我调节，如果周一训练你还是前几天那个样子，对不住，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夏承安说话的声音很冷酷，就像徐振卿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他一直坚信徐振卿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他的聪明有时候总是用不到对的地方，因此这个小伙子的心思总是比较深沉。想通过释放善意的方式靠近他，在整个坦二连里，或许只有李爱军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做到。像夏承安这种早就被徐振卿认定为对手的人，想要让他认同一个道理，那就只能通过让他遭受沉重打击的方式，让他被动地陷入思考。只是，经常使用这种手段，他和徐振卿的关系必然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想到这里，已然走到另一处安静地欣赏风景的角落的夏承安忍不住摇头苦笑起来。今后一年以这样的关系并肩作战，都不用想象，就能预感往后的日子过得会有多难受。看着湛蓝的天空，夏承安摇摇头，到底还是让自己重新回到了先前那种轻松惬意的状态。他太需要休息了，无论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回想这几天的生活，早起加练体能，上午参加训练，下午维修保养或者学，晚饭后给老兵们上课，晚点名后还得去连部进行装甲修理方面的学习。若非周末这半天的休息时间夏承安不准备在自己已然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再添加压力，此时的夏承安只怕已然坐在连部办公室，在封定边或梁红兵欣慰的眼神中进行修理日志数据化的工作。“今天真是好天气。”夏承安笑眯眯地感慨着。而他不知道的是，一份从团部送到坦二连的通知，却会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经历更加繁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