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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刘振嵩之真相二（第1页）

深夜，牢房中，此刻刘振嵩还没睡，而是面对着烛火发呆，忽然他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心中微觉奇怪：还不是牢头巡夜的时候啊。

牢房的门被打开，陆风竹走了进来。

刘振嵩讶道：“陆捕头，这么晚了，你不会是来送我上路的吧？”

陆风竹道：“你犯了国法，到了明年秋天朝廷自会将你明正典刑，绝不会半夜偷偷地来派人来杀你。”

刘振嵩老脸一红，毕竟当真正面对死亡时没人是不害怕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他问。

陆风竹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宝贝孙子刘星衍因为害怕你夫人李宝卿夺他的家产，居然买凶杀人，现在事情败露，已经被我们抓了起来。”

刘振嵩回了句：“哦，是嘛。”

陆风竹道：“怎么？他是你唯一的孙子，而今犯了罪陷入牢狱之中，你既不感到惊讶，也不感到担忧，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其实根本不在意他的生死，不在乎他是不是身败名裂，你在乎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世人都知道刘星衍是祈香山的儿子是你刘振嵩的孙子，对不对？”

刘振嵩面色微变，道：“陆捕头你半夜三更来这里跟我打什么哑谜，你的话我听不懂。夜深了，我要休息，你走吧。”

陆风竹道：“不急，现在还不晚。刘先生，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的，这个故事很有趣，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当然这个故事里有些地方是我自己猜的，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指正。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至少应该是五十年前吧，有一位家缠万贯的大富豪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天生异样，身体有很大的缺陷，以至于富豪不敢让这个儿子见人，从小就将他藏了起来。”

“这个儿子长大后在作画上有高绝的才能，可惜，因为自身有残缺的原因，他的画中充满了暴戾之气，画的内容也大都荒诞不经，并不能为世人所接受。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认识了一代花魁，他爱慕这位花魁，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他家里有的是银子，于是他拼命给这位花魁送礼物，送到这位花魁都不好意思了，只能答应陪他喝喝酒，可是他的样子还是把人家吓坏了，这位花魁只好说自己有心上人，这位心上人乃是一位名满天下的大诗人，也许是为了让他死心，这位花魁可能还对他说自己就仰慕文才好有诗名的人。这个儿子信以为真，开始学习作诗，奈何他作诗不像作画那般有天赋，写出来的诗句很平常，根本不可能靠诗歌成名，于是爱子心切的富豪出了一大笔钱，组建了一个诗社，将那位名满天下的大诗人也请来加入其中，可惜这位大诗人实在是太忙，来到诗社中也就是做了几首应酬之作而已。不久后，传来了这位大诗人和花魁要成亲的消息，这个儿子伤心欲绝，或是因此而得病，或是自杀，到临死前他都认为只要自己能够像那位大诗人一样出名，就能俘获花魁的芳心。”

“这个儿子死后，富豪父亲十分悲痛，慢慢的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产生，就是要让自己死去的儿子能够取得和那位大诗人一样的名气，他想了想，既然两人都已经死了，而自己儿子生前并没有几人认识，为什么不干脆让世人认为自己的儿子其实就是这位大诗人呢？”

说到这里陆风竹停了一会，跟着他接着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话确实有些累。刘老板，我想你应该已经听明白了，这个故事里的大富豪就是你，儿子就是刘寄禅，花魁就是岑红叶，大诗人就是祈香山。我说的没错吧？”

刘振嵩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你继续往下说，我听着呢。”

陆风竹道：“要实现这个计划第一步就是要等，时间是最好的帮手，只有等到足够长的时间过去，等到当年和祈香山有过直接接触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能保证这个计划的成功，尤其是知道祈香山和刘寄蝉相识的人更是一个都不能有。果然，三十年时间过去，物是人非，当年的人差不多都消失了，剩下三个曾与祈香山和刘寄蝉在同一诗社的人即：梁炳坤、刘秉义、吕宗伯。你将前两位骗来京城在湘湖之上杀掉，这样只剩下一个吕宗伯，我们想了解任何关于祈香山当年的事就只能通过他之口。吕宗伯的事先放到一边，我们等等再说他。”

“计划的第二步是为祈香山和刘寄蝉之间产生关联做准备，这步是整个计划当中最关键的一步，必须做的足够真才能打消世人的怀疑。祈香山和岑红叶去世后，你暗地里出了一大笔钱盖了香山红叶庙，并在庙里给祈岑两人塑了等身玉像，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后来人还能够看到祈香山本来的样子。之后，你找了一个样貌和祈香山十分相像的小孩，交给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来抚养，让她从小就告诉这个小孩他爹是祈香山，真名叫做刘寄蝉，为了把后来的戏演的更逼真些，你甚至让这个女人告诉小孩他的爹是因为他爷爷一意孤行才会走上绝路。没错这个小孩就是刘星衍，而女人就是刘夫人。”

听到这里，刘振嵩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没开口。

陆风竹继续道：“我已经盘问过刘夫人，她什么都说了。她的真名的确叫惠芬，也真的是一位大家闺秀，也确实因为与人有私情而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和这个儿子寄住在京城庙中六年，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是，当这个儿子六岁时他们搬到东海居住，从这一刻起，儿子就换了人，由她的亲生儿子换成了你找来的刘星衍！她说刚看到刘星衍时他正在发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而且似乎还受了很大的惊吓以至于醒来后把以前的事都忘了，迷迷糊糊中就认她做了母亲，至于你到底对刘星衍做了什么，以及刘星衍原本到底是谁的孩子她就不知道了。”

“她告诉我，她的亲生儿子得了怪病，需要服食大量珍贵的药材才能保命，而偏偏她娘家那年做生意又赔了本，眼看一家子就要过不下去的时候你出手相助，不光给她儿子找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药，还借给她哥哥好几万两银子，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她必须离开亲生儿子帮助你抚养刘星衍。”

听到这里刘振嵩再也忍不住了，怒吼道：“我早就该杀了这个贱人！”

陆风竹冷冷地道：“得了吧，你并不是不想杀她，而是不能杀她。因为在你的计划当中，最后在众人面前说出刘星衍是刘寄蝉暨祈香山的儿子这段话必须由她亲自完成才能令人信服。那之后你自己深陷牢狱，想杀她也就没那么容易了。况且我问了刘夫人，她告诉我她的亲生儿子在二十岁时终究还是因病去世了，你当然知道这点，你明白这样一来刘星衍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她是不会主动说出这背后的一切的。可是你还是低估了那十几年母子分离给她造成的伤害，以及二十多年来为一个弥天大谎而生存所承受的内心煎熬。”

“准备好了刘星衍这张王牌后，你开始了自己最后的行动。首先你暗中出钱买下香山红叶庙的地契，然后对外散播消息，说要将这座庙拆了改做他用，这样一来就为接下来祈香山显灵发怒做好了铺垫，之后你在花魁大赛前杀死那三对男女，并在他们口中放入红叶和玉蝉，在他们身上留下诗集和刺青，这样就能吸引世人来关注这件案子。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假如凶手的动机是为了让人们记住祈香山和岑红叶的话留下红叶和诗集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费事留下玉蝉和刺青呢？因为这是你故意加进去让寒蝉子和这一切发生关联用的。当然，你害怕我们联想不到这点，特地让吕宗伯来告诉我们。”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吕宗伯做你的替死鬼，因为你不需要替死鬼，这个计划的最后你一定要暴露自己并被我们抓到才行。那个最终暴露你的黄二牛其实也是你特意安排的，黄二牛做事不细，且贪婪成性，这些精明如你不可能不知道，可你依旧让他看管那座关着李宝卿和唐放的别院，并且还在别院里放了许多当时已经因为这一连串案件而变得价值不菲的寒蝉子的画，你算准了他会不断偷出那些画去卖，这样一来被我们发现只是早晚的事。你找人杀李公公其实也是一样的目的，李公公和黄公公收了你的钱帮你去偷今科考试的试题，这可是大罪，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自己说出来的，是以并没有杀他们灭口的必要。你杀了黄公公之后故意等了一个多月然后再派人去杀李公公，目的就是为了刺激他，让他来找我，进而可以更快地暴露你自己。”

“说回到吕宗伯，你不需要他做你的替死鬼，但你需要让我认为吕宗伯是某个人的替死鬼，这样一来，到最后作为真凶的你暴露后，我沾沾自喜之下就不会再去探究一些细节了，不得不说你确实工于心计，为了让我一早就怀疑你，你还故意把李宝卿牵扯进来，我到你府里去问过，下人们都说其实你非常宠爱李宝卿，我想这也是你最后留她一命的原因，可是在我们这些外人面前你却对她动辄叱骂，目的就是要给我们留下你对她很不好的印象，你还到处散布她和罗三环有染的消息，让我们怀疑你完全有理由对她下手。当我怀疑吕宗伯是替死鬼，背后还有真凶时就会很容易想到你，因为你财雄势大能够完成这一系列凶案，而且你还借用这次凶案除掉了对自己不忠的妻子。你为自己最后能自然地成为一名真凶出现在我这个查案人面前可谓煞费苦心，心机之深也让人不寒而栗。当然让我以为吕宗伯是替死鬼并不是他最大的用处，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是想通过他的嘴巴告诉我，也同时告诉世人一件‘小事’，那就是：祈香山有一个别号叫做寒蝉子！”

“当然，你还做了其他的事来引导我们相信祈香山就是寒蝉子。首先是香山墓，你利用那些胡人挖的地道进入香山墓中，别人进墓都是为了拿点东西出来，而你却相反，你是朝里面放东西，祈香山尸骨嘴中的那枚绿色玉蝉就是你放进去的！你还到香山红叶庙中放入玉蝉，为此你还故意找人去那里偷东西以掩人耳目，同时你还买通了里面一个叫李甲的执事，让他涂抹记录庙中物品的黄册子，其实目的并不是为了掩盖少了什么东西，而是为了掩盖多出来的那件东西。还有那幅有岑红叶亲笔题诗‘不识刘郎是祈郎’的画其实也是你伪造后放入香山红叶庙的。”

刘振嵩道：“既然你说我计划这整件事已经三十年之久，为什么我要到最近才冒险去放这些东西？”

陆风竹道：“三十年毕竟太久，而这个计划又太过疯狂，我想在这中间你一定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你甚至已经放弃了，直到最近你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受了什么刺激，才真正下决心要执行这个计划，是以有些事你并没有提前去做。”

刘振嵩长叹了一口气，道：“陆捕头，老夫十分佩服你，老夫能遇上你这样的对手，死而无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晓这一切的？”

陆风竹从怀里取出了那本《春明诗社集》，道：“当年祈香山和刘寄蝉曾一起在春明诗社中待过，这也是两人平生唯一的交集。诗社当中为了应酬彼此赠诗是常事，这本诗集里就有三首刘寄蝉赠给祈香山的诗，还有两首祈香山回赠的诗，是问同一个人会给自己赠诗吗？你将市面上能买的有关祈香山的诗集都买了回来，可偏偏这本是你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刘振嵩道：“你这本诗集是从大内得来的吧？”

陆风竹惊道：“你居然知道这本诗集在大内？”

刘振嵩苦笑道：“我当然知道，当年我花费重金组了春明诗社，没错，目的就如同你所说是为了成就我儿寄蝉的诗名，可惜最后没成功，后来朝廷编写《诗文英华》，下旨征收天下所有的诗文集，我想这也是个出名的机会，于是重金贿赂编修这套书的学士，将这本《春明诗社集》编入其中。这本诗集的存在对于我整个计划始终是个隐患，我曾花重金请太监在大内帮我找这本书，可是《诗文英华》卷帙浩繁足足有一万多卷，找起来实在费劲，那些太监找了一年多也没找着，后来我听闻这套书编成后便被束之高阁，且中途多有散轶，我便心存侥幸，认为应该不会有人读到这本诗集。”

陆风竹道：“也许这就是天意，一位叫冯光禄的老翰林遍读了大内的藏书，还记得书中的内容，当刘寄蝉就是祈香山这件事传开后他察觉到其中不对的地方，趁机拿这点去要挟刘星衍，结果刘星衍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位冯翰林杀了！”

刘振嵩道：“想不到他这么狠。”

陆风竹道：“他虽然狠，可是却也很蠢，他根本驾驭不了你原来的那些下属，干起坏事来也毫无章法，以至破绽百出，一下就被我们抓住了。你给了他从天而降的富贵，可是他却承受不起。我去刘府见他时就已经发现他生活奢侈，对待下人又十分苛刻，可以说就算这次没有东窗事发，他败尽家产，身败名裂也是早晚的事。哎，可惜，以他的才华原本应该是大有前途的。”

刘振嵩叹道：“虽然如你所说我从来没关心过这人的生死荣辱，可不得不说是我毁了他的一生。”

陆风竹道：“刘老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振嵩道：“刚才你说的那个故事里，说我儿寄蝉天生异样，身体有很大的缺陷其实并不对，他生下来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抹了抹眼泪，继续道：“他是为了救我。陆捕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以前经常路过苍兰，因为那时候我常常穿过沙漠去做生意，沙漠给了我花不完的财富，却也毁了我儿寄蝉的一生。有一回夜晚露宿时遇到寒风大起，寄蝉用他的身体替我挡了一夜的风沙，从此他的一条腿再也不能伸直。还有一回我被强盗劫走，寄蝉为了救我孤身犯险，结果他被强盗头子踩在脚下，半边脸被滚烫的沙子烫的皮肉都掉没了，他后来变得无法见人完全是因为我啊！”

刘振嵩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寄蝉确实曾经见过岑红叶几次，可是他并不爱慕岑红叶，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十分孤傲的人，绝不会去爱一个根本不可能爱他的人。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名扬天下，可是奈何在我们这个国家作画的永远不能和作诗的相比。他画了那么多画换来的名声还不及祈香山作一首诗。祈香山死的时候寄蝉已经积郁成疾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当听闻祈香山死后万人空巷，大家都争着去凭吊时，他对我说自己要是能有祈香山那么大的名气，这辈子也就无憾了。这是寄蝉的遗愿，作为父亲我一定要帮他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