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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太太心肝儿抖地颤动了一下,往日里她使的那些法子,至多不是过伤及顾衡的皮毛。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里头再厌弃也是有限的。心想只要离那个小畜牲远远的,两下里住着没有妨害就行了。
哪里知道人无伤虎心,虎都有伤人意。再联想到那个有鼻子有眼的外室传言,生产时顾朝山的种种异动,还有这些天受到的种种苦楚,汪太太一时心如油煎。一条外三路的人命比起徔哥的锦绣前程来,究竟算不得什么!
她终于一咬牙,微微俯下身子,“得了王神婆的话后赶紧回来禀我,就说……我要最好的药,多少银子不论。”
于嬷嬷心领神会,“太太就是心慈,若是早些听我的,也不至于让三少爷一日比一日坐大,你反倒落到如今上不上下不下进退两难的境地。试想你挡得了他一日,可挡得了他一世的运道?”
她啧啧感叹了几声,仍旧不住嘴地劝道:“你如今一时不忍,就害了顾家满门上下。徔哥从小就和你是一条心,又听话又孝顺,那才是你在顾家安身立命的根本。衡哥,可是那边老太太亲手带大……”
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汪太太几乎用了半辈子的时间在和婆婆打擂台,怎么会容许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输了?
汪太太心中再无迟疑。
亲自取了腰间钥匙打开存放体已的箱笼,捧出两个十两重的银锭。想了一下又咬着牙取了一对没插戴几回的赤金百花富贵簪,拿了一块红绸子仔细包裹好,塞到于嬷嬷的手里道:“这是我下的定银,那药……我要是用的好,就给余下的银两。”
于嬷嬷重重点头,“徔哥有了前程,太太的日子才会好过。太太的日子好过了,我的日子也才好过,这件事也关乎着老奴的身家性命,所以定会给太太办得妥妥当当的。”
汪太太使劲拍了一下她的手心,又无奈又难受,“幸好我身边还有你这么个明白人,如今老爷和循哥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事儿。徔哥势单力薄,只有我这个当亲娘的费心帮他操持了。”
主仆俩又商议了一会儿后,于嬷嬷就抽了个空子到扇子胡同称了两斤焖猪尾,又到郭家桥头称了两斤熟羊肉,估了两壶新酒。趁着晚饭时街面上的人少,敲开了前街王神婆的宅门。
王神婆今年已经六十好几,半辈子都是以给人批卦祈福为生。
她听了于嬷嬷的来意后,几乎光秃的眉头一阵乱舞,好半天才撇着嘴道:“这是谁在外面满口胡沁,这害人性命的事若是传出去,我是要到衙门里吃人命官司的。”
于嬷嬷把焖得酥烂的猪尾放在油纸上,又自寻了一个盘子将切的薄薄的羊肉放好。
这才转身笑眯眯地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那胡屠夫的娘子眼睛被打瞎时,就曾赌咒发誓要杀了她男人。这才多久的时日,胡屠夫果真就没了气儿。这幸得胡屠夫家里没剩什么撑腰子的人,不然他娘子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脱身……”
王神婆惊疑不定地望了两眼,终于垂了眼眸松口道:“我也是看那个小娘子实在太过可怜……”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谁又比谁更可怜?于嬷嬷心知肚明,这个王神婆最是贪财,若胡屠夫家的娘子不是当尽嫁妆筹来了银子,这个老女人根本不会理会别人的死活。
桌上的肉食泛着褐色的油光,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像猫爪子一样一小股一股地直往人的鼻子眼里钻。
于嬷嬷显然比汪太太更加了解王神婆的底细,殷勤劝道:“我晓得你最喜欢的就是这两样,这焖猪尾是刚出锅的。还有这郭家桥头的熟羊肉,我特地让老板多舀了两勺卤汁水浇在上头。”
于嬷嬷抽空扫了她一眼,笑盈盈地接着道:“和着小酒一起晕晕乎乎的用下,又解乏又舒坦。能一觉睡到大天亮,这美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王神婆这辈子除了贪财就是好吃,咽了一下口水,迫不及待的抓起酒壶狠咂了几口老酒,这才勉勉强强把肚子里的馋虫压下去。
长长的打了个饱嗝,眯着眼睛道:“我知道你家太太的那点心事,其实满莱州城的人只怕也知道得差不多。可就是因为这样,若是你家三少爷在秋闱大比前真要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恐怕我们几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嬷嬷这才从袖子里掏出包裹得紧紧的物事,徐徐推过去道:“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于我家太太来说却是活命之恩。若是用了那药后,衙门里的仵作查不出一点毛病,太太说剩下的银子翻倍。她下这么大本钱,就是想要个人不知鬼不觉。”
人不知鬼不觉吗?
昏暗的灯光下,银锭的雪白和对簪的金黄闪烁出令人迷醉的光芒。王神婆夹了几筷子羊肉,感受唇齿间的酥烂喷香。她知道汪太太的家底丰厚,就这么一点钱就想自己拿出压箱底的东西,简直是做梦!
所以她淡淡瞥了一眼,依旧老神在在没有做声。
于嬷嬷心知这点东西不足打动人心,索性一咬牙道:“我知道你半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是想给你唯一的儿子留份儿丰厚家财。我家太太说了,若是徔哥这回能顺顺当当地取得功名,除了这些财物之外,还把她名下悄悄置下的一个小田庄划在你儿子的名下。”
王神婆立刻眉开眼笑,“大凡一个人在世上总有他自个的命数,我们这种人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实在不敢妄加干预。你家三少爷是个绝顶命硬之人,若不是看在汪太太心诚,我实在不愿意帮她逆天改命。罢了,拼着我的寿数减短,我也要帮着全了她的念想。”
于嬷嬷轻吁了一口气,今天总算没有白来。
王神婆站起身,在里屋细细鼓捣了一阵,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织金缎面锦盒。满脸自傲地递过来道:“这是我家祖传的秘药,里头用了十几味贵重的药材。研磨细了融进酒里无色无味,喝下后半刻钟内人就悄无声息地没了。”
昏暗的灯光下,头发散乱的老婆子微一犹豫,又细细叮嘱道:“若是想把药效延个一天半载,也不是什么难事。随便什么汤水里加数钱珍珠参,让那人在一个对时内喝下这药就能顶大用。药效起后,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看不出痕迹,更何况是那些凡眼肉胎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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